民间故事木料铺传奇

民间故事:木料铺传奇

一、行乞少年

一九三一年,日本人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一时间关内涌入许多逃难的百姓。

这一天,泰昌街來了一位行乞少年,他两手空空,衣衫褴褛,但从面相和行为举止看,很像富裕人家离家出逃的叛逆子弟。

少年走到泰昌街当中的“程氏木料铺”,被摆放在门口的家具吸引住了,竟忘了自己行乞者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在太师椅上摸摸坐坐,在八仙桌上敲敲看看,像一位对木料和做工十分懂行的木工师傅。

他又走到一架拔步床前,用鼻子在床面板上嗅了几下,自言自语地说:“乖乖,好料,黄花梨!”啧啧舌头,竟朝拔步床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举动被在木工坊内干活的程木匠看得一清二楚。少年看够了,正要离去,程木匠叫住了他:“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少年回答:“我是要饭的。”程木匠好奇,又问:“要饭的不来要饭,看完家具怎么就走呢?”

少年说:“我肚子饿,只是讨一口饭吃,不给你的生意添麻烦,看完你做的家具就不饿了。”

程木匠被少年的话惹得大笑起来,没想到一个要饭的小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程木匠来了兴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二十文的紫铜币,扬手就要扔向少年。

少年见状,朝程木匠拱了拱手,连说:“不用不用,看了你的家具,就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说罢转头就走。

程木匠上前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少年说:“生意人和气为贵。我只是看了看你的家具,没做一点有损你生意的事,你为什么抓我呀?”

程木匠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便顺手在少年肩上拍拍,笑着说:“你不是肚子饿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虽说泰昌街地方不大,程木匠也见过不少世面,但遇见如此聪明伶俐的行乞少年还是头一回,更让他好奇的是这个少年对木料与家具如此懂行,一般人即使在木料行有十年以上的经验,也未必能达到这种眼力。

程木匠对这位少年生出几分尊敬来,他深知有志不在年高这个道理,自己的木料铺正需要人手,他想把少年留在自己的身边。

二、偷艺开店

当初,程木匠用一百块大洋买下泰昌街中心这块地开木料铺,让小镇上的人都大吃一惊。

之前,程木匠给人的印象是一年四季肩上背着沉重的锛刨锯斧,手上捧着墨盒曲尺,跟在师傅身后走街串户,是个只知闷头干活的傻学徒,连他的师傅都不把他当回事。

程木匠的师傅是一位戴着黑色瓜皮帽的中年人,手艺是祖传的,十里八乡无人可比。每次被人家请去打家具,他都是先选一个冬天避风向阳、夏天树荫清凉的地方,用一个专烧锯末的火炉,一边用一把黑色粗砂壶烧水泡茶,一边指挥傻徒弟支火炕,烘烤木料。

每饮完一壶茶,他就让傻徒弟倒腾一次火炕上的木料,以便能够均匀地除掉木料里面的潮湿。经过一天一夜的烘料,他才让徒弟去睡上一觉,然后一个人在干透的木料上抛线画符。

一切妥当,他才叫醒徒弟,让东家端上好吃好喝的,任徒弟敞开肚子吃。

直到程木匠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菜,他便拿出那把解木大锯往徒弟身前一扔,让徒弟去把一个个原木解成做家具的板材。

给家具榫卯是木工顶级的技艺,每当这时,师傅就会把程木匠支开,或者让程木匠再去睡上一觉。

当师傅把板材榫卯在一起,程木匠正好睡醒,这时,程木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默默地拿起刨子,在家具的面上刨起光来。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呆头傻脑的学徒,却突然掏出一百块大洋,买走了师傅想了十几年的那块地。之后,程木匠自立门户,挂起“程氏木料铺”的牌子。

程木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他的木工活怎么会出手不凡?

大家只能私下乱猜。

他的师傅羞愧得不愿在泰昌街露面,从此远走他乡,泰昌街上的人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一年四季戴着瓜皮帽、手上端着紫砂手壶的人。

三、犯规挨打

后来,程木匠向南来北往的人打听师傅的下落,他经常会想起过去师傅对自己的好。

从前,师傅经常告诉他,手艺人踩的是百家门,吃的是百家饭,干的是张王李赵家的活,给谁干活谁就是东家,夏天看门,冬天守院,在谁家干活就向着谁家。

师傅在这方面确实是没说的。木工活多是在室外做,又是个慢工,往往给小户人家打几件桌椅也要十天半月,大户人家娶媳嫁女,做起来一年半载那是常事。

东家把木料交给他们,看守木料就是木工的事了,他与师傅常常连给东家看家守院的活一块干了。也许,师傅好茶的习性就是这样养成的。

师傅常常一个人坐在用废料与柴草搭起的帐篷门口,一坐就是大半夜,时日久了,饮茶成了师傅计算时间的方法,比钟表还准。

师傅有时很疼他,把东家送的当夜饭的馒头在他煮茶的小火炉上烤得焦酥喷香,半夜里喊他起来吃。

冬季风大,师傅会在夜里把那件沉重的羊皮袄盖在他身上。

跟随师傅二十多年,师傅唯一一次打他是在十六岁那年,打得好惨,连衣服上都渗出了血,每走一步浑身的骨头都痛。

那次他们受一户人家的请,为女儿准备嫁妆,为儿子置办家具。

程木匠见过东家,蓄着一口黝黑的胡须,时常戴一顶半旧的毡帽,三十多岁的样子,儿女肯定还小。

这家有几十亩地,算不上大户,但也有两进院落,房屋齐整。大概用木工的时间要长一些,东家便腾出前面院落的一处柴房,要给师徒俩住,却被师傅谢绝了。

依照以往的规矩,师傅在这户人家院门口的一棵大树下,搭了个仅能容师徒二人休息的窝棚。

每天早晚两顿饭,都由一位在东家放骡子的小伙子送来。活计干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有一天东家领了两个孩子来看家具。

女孩大约十岁出头,男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师傅给东家介绍一样样家具,在一个刚插完架子的家具前,师傅说:“这就是东家要的拔步床,这是个细活,还需要些日子才能给东家看。”

东家很和气,说:“不急不急,慢工出细活。”他拍拍儿子的头,笑道,“又不急着娶媳妇,还早着呢。”

自从那次东家带孩子看过家具之后,那女孩就时常会领着弟弟来转悠几圈,有几次她和弟弟就站在离程木匠不远的地方看他做活。

有天风大,锯末吹到孩子身上,眯了两个孩子的眼睛。男孩哇哇直哭,女孩双手揉着眼睛乱跺脚。

师傅赶紧让程木匠端来一盆清水,给两个孩子冲洗眼睛,洗完后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对着程木匠露出了笑容。

程木匠长到十多岁,还从来没有直视过任何一位女孩的眼睛,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的眼睛会这么亮,像一双晶莹的星星,把光投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寒碜,赶紧把头低下去。

验货交工那天,趁着女孩坐在拔步床上玩耍的工夫,程木匠见师傅到账房里跟东家算账,便偷偷送给女孩一样东西,那是一件木刻的小燕子,只有火柴盒那么大。女孩十分喜欢,捧在手上不断地摩挲,爱不释手。

他与师傅回去的路上,走到路旁的一个土地庙前停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师傅习惯歇脚的地方。

他剛把手上的墨盒放在地上,头上就狠狠地挨了师傅一鞋子,继而就是接二连三的打了,打得他一直跪倒在地上,师傅依旧不停手,又用曲尺打他的后背肩膀胳臂大腿,直到他浑身是血,就要死了,师傅才把曲尺扔到地上,自己开始生火烧茶。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师傅说:“我学手艺时,挨过不少揍,都是因为偷懒,做错了活。你肯卖力气,做活也用心,我没打过你。这次打你是因为你送给人家女孩东西,你瞎了我们走百家门的名声,你让我们手艺人没有脸面见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师傅磕了一个响头。师傅没有管他,自己收拾起工具,背起来,临走撂下一串话:“你犯了咱手艺人的忌讳。如果摊上一个不讲理或者贪心的人家,人家扣了工钱不说,可能连师傅都会受到牵累,连做活的工具都给砸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能动弹了,看见师傅烧好的最后一壶茶还在那儿,就摸爬过去,一口一口地喝干了。

直到他感觉双腿能活动些了,才背起师傅的茶炉茶具,一瘸一拐地去找师傅。

程木匠没有怨恨师傅,他认为师傅说得对,打得对。

现在有了自己的木料作坊,多少个夜里,他凭着记忆,一个人在木工坊里,默默地复制那架拔步床,他想把拔步床做成一件他木工生涯的极品。

有了“程氏木料铺”后,他像师傅那样做了一个专烧锯末的炉子烧水冲茶,品茶的时候,他时常斟一杯茶,高高地供在凳子上,仿佛那就是敬给师傅的茶。

四、国难家仇

自从“程氏木料铺”留下了那位行乞少年,木工的花样一下出色许多。

最出奇的是雕花,五斗橱门上的祥云图、八仙桌腿上的卷草图,甚至连床前摆放的脚踏上都有了回形万字纹,给家具增色许多。

一天,程木匠问起少年的身世,少年告诉他,自己自幼生长在东北白山黑水的木匠世家,从祖爷爷那辈起就专门给达官贵人做家具。

木工活里面,少年最喜欢的就是雕刻,雕草雕花雕动物,他乐此不倦。有时他看到爷爷去休息,就偷偷拿过雕刻刀,接着爷爷刚雕出半个身子的仙鹤,把仙鹤的颈部与头部雕完。

一天,爷爷刚在一个五斗橱门上画完一只鹿衔草的样子,有事出去了,少年又如法炮制,刻着刻着,完全沉浸于作品的创作当中去了,爷爷在他背后站了半天都没有发觉。

当他就要雕刻衔在鹿嘴上的那朵灵芝时,忽听背后大喝一声:“停!”

他这才惊醒过来,看到爷爷,丢下刻刀就跑。

爷爷一把把他拉住,温和地说:“看我把灵芝刻完。”只见爷爷轻捏刀柄,先用刀尖沿着灵芝的画线比画了一遍,然后将刀尖贴住木料,一刀就刻出灵芝草的轮廓。

他对爷爷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爷爷真不愧为‘一刀刻!”

爷爷笑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手艺人怕的就是卖弄,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方面吃过亏。”

他知道这是爷爷借机教训他,从此再不敢偷偷在作坊耍弄小聪明了。

程木匠问少年:“有这么好的家院,为什么跑出来要饭?你的爷爷跟父母家人呢?”

少年心事重重地说:“你听说过‘九一八吗?我家的作坊

被小鬼子烧光了!爷爷跟我娘、我姐姐,全部被日本人扔到火里烧死了。”

程木匠想起一次到城里购买木工用具,在街上听到一队学生唱过一首曲子,就哼了一句,少年随着腔调唱了起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夹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唱完了,少年又告诉程木匠,爷爷跟母亲姐姐死后,他就跟随父亲跑了出来。

一连跑了好几个月,一直往南,听人家说,南方需要做家具的人家多,就想到南方做工挣饭吃。

在渡过一条大河时,因为人多,船翻了,父亲为了救他,把他推上岸,自己身疲力竭,沉到了河里。少年哽咽着说,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程木匠被少年的故事打动,陪着少年流了好多的泪,一再说:“你就在我这里吧,我不亏待你。”

少年恨恨地说:“日本人害得我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程木匠使劲拍拍少年的肩膀:“好!这才叫汉子!”

时日一久,程木匠发现这位年轻人有个干活斜身的习惯,双手用力不均,经常在干过一段时间的木工活后,会歪着身子走一段路才恢复过来。于是,这也为他赢得了一个外号:陈瘸子。

五、暗许婚事

陈瘸子发现程木匠一有时间就喜欢在那架拔步床上刨刨刻刻,仿佛这架拔步床就是个宝贝,每遇到一块上好的木料,他就先用到这架床上,换掉以前的构件,这几年差不多把整个床换了两三遍,床面都是四幅联的龙凤呈祥木刻图案。

有一次,程木匠自己提起拔步床的事。

那天他与程木匠一块给一个大户人家送家具,这个大户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饭菜不光丰盛,还上了一罐老酒,说是请木匠师傅喝一杯女儿的喜酒,女婿正在省城上洋学,将来不管是当军官还是在地方上为官,前程都不可限量。

主人热情,给程木匠接连敬了几杯热酒,出门的时候,程木匠晕得差一点被门槛绊倒,惹得主家几个老小哈哈大笑。

回去的路上,陈瘸子就让程木匠坐在车子上,一路拉着。程木匠兴奋,说自己拉了半辈子车,能坐一回车,连想也不敢想呀,没想到现在不光自己有车,还有人给拉车了。

他又说起刚才送家具人家的女儿,说见过一回,长得跟他家大妮子差不多,可见咱贫穷人家的孩子长得也不比有钱人家的孩子差,只要好好养,一样能成为大家闺秀。

程木匠越说兴致越高,问陈瘸子:“你看见我整天侍弄的那架拔步床了吗?”

陈瘸子回答:“没有呀。”

程木匠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跟我年轻时差不多。”然后嘿嘿一笑,狡黠地说:“这个拔步床就是依照我十六岁那年给人家做的那架床做的,我要把它做成世上最好最贵的拔步床。记得我把偷偷做的小燕子送给那个小女孩时,她高兴的样子……嘿嘿,小子,那是我给你和大妮準备的。”

然后,他很满足地笑了,长叹一声,酒力上来,躺在车板上睡着了。

陈瘸子明白程木匠说的是怎么回事,可他从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事。

尽管老家什么亲人也没有了,可家乡还在,他只盼着这场战争快点结束,早点回到家乡。爷爷对他说过,老陈家的手艺是从祖宗手里传下来的,斧刨锛锯上都带着几辈人的体温,都是有灵性的。

打他刚刚懂事起,爷爷给了他一套用旧的雕刻刀,让他刻鸡刻马刻花草,说来奇怪,没有人教,他只要见过这些刻件,自己就刻得七分像。

作坊里伙计们拿给爷爷看,爷爷瞅了一眼,没有夸奖,只是淡淡地说:“正常,门里出身,不教也能会三分。”

后来想想,爷爷好多次丢下手中的活计,去做别的事,还装作忘事的样子,拍拍脑袋,那是有意给他提供展示本领的机会呢。

陈瘸子一路想着故乡,想着老家的作坊,想着爷爷,一会儿偷偷地笑笑,一会儿又流出眼泪。

不知不觉中,他看到了“程氏木料铺”,从外观上看,实在跟老家的木料铺有几分像,一时间,他心里温暖了许多,有了游子回到家的感觉。

他看看还睡着的程木匠,在心里真想叫他一声爷爷,尽管程木匠跟他的父亲差不了几岁。

后来,陈瘸子从大妮那里听说了有关大妮妈妈的故事,程木匠之所以要盘下这块地,撑起木料作坊,就是为了大妮的妈妈,也就是那个眼睛亮闪闪的小女孩。他娶了她,她给他生了一个同样眼睛亮亮的小闺女,没几年她大病了一场,走了。从此,程木匠就开始摆弄那张拔步床,经常痴呆呆地一弄就是一天,大妮知道,这是他在想她的娘哩。

六、飞刀斩寇

经过几十年使锯用斧的木工活计,程木匠已经练出一手绝活,不管什么样的木料,程木匠只要在上面用一番锛刨刻制的功夫,做出的家具就不同一般,普通中透出雍容,凡俗中蕴藏超脱,竟凭空生出几分华贵。当然,也不知不觉练就出一身好功夫。

有一年泰昌街上来了一位商人,随身携带了不少细软,被一伙强人跟踪。商人是看中了泰昌街上的一块地,准备在这里投资的。

这天傍晚,在离程氏木料铺不远的酒店用过了酒水,商人便在街上溜达。当走到程氏木料铺门口时,强人一拥而上,把商人给绑架了。

尽管街上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敢管。恰巧,程木匠正在上门板,关铺门。

据现场看到的人描述,只见程木匠展出一个使用刨木的动作,仿若白鹤亮翅,手中的雕木刀只一闪那些强人的双眼便被刮瞎了。

围观的人们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那伙强人便个个捂着双眼落荒而逃,隐入茫茫的夜色。

事后,商人拿出百两黄金酬谢,程木匠仅取两钱,说:“我只收刻脸的钱。”

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据程木匠自己说,当时只想着救那位商人,也是路见不平,忘了手上拿着雕刻刀。

民国二十五年深秋的一天,距离泰昌街不足百里的台儿庄,枪炮声已经整整响了三天三夜。据说是李宗仁指挥的国民党主力部队与日本侵略军展开了肉搏战。

这天夜里,程木匠被一阵强烈的敲门声惊醒。他惊慌失措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见被他救过的那位商人领着几位头上缠着绷带、满身血迹的军人站在木料铺门前。

商人哀求道:“程老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街上躺了不少从前线撤下来的弟兄。麻烦你给死的做副薄板上路,给活的做几副拐吧。”

程木匠二话没说,拿起锯斧就干了起来。那几天程木匠与陈瘸子到底做了多少副薄板棺木,做了多少副拐,根本记不起来了。

当给躺在街上的最后一名死去的军人装殓时,程木匠才发现万籁俱寂,前线的枪炮声已经不知停了多久。

这时,一直给程木匠当下手的陈瘸子告诉他,程木匠已经三天两夜没有进一滴水了,现在,台儿庄战役已经以日军惨败结束了。

程木匠从地上捧起一把带着血迹的锯末刨花,喊道:“我程木匠凭一把锯斧,能为国做一点事,终于算是没有白做一回人哪。”说完号啕大哭。

从此,程木匠“神刨”的外号不胫而走。

程木匠被人们称为“神刨”后,名声大振,当时许多名人显贵纷纷来“程氏木料铺”定做家具,并以此为荣。

这一天上午,程木匠刚给拔步床换上一幅金丝楠木板的雕刻,铺子里突然来了两位穿着东洋服、留着仁丹胡的人,说要请程木匠做一套桌柜,价钱随他要,只要质量不计价格,如果做得让长官满意,奖赏大大的有,只是不能在木料铺子里做,必须跟他们走一趟。

程木匠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逃是逃不掉的,就给陈瘸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躲起来,然后望空念叨了一句:“小子,大妮你给看好了。”

来人见陈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就没有放在心上。程木匠磨磨蹭蹭地装了几件工具后,从柜子上拿起酒瓶,连喝了几口辣酒,然后,把雕刻刀往怀里一揣,头也不回地跟来人上了吉普车,出了泰昌街。

当天下午,人们在距离泰昌街不远的一片树林里看到两具被雕刀割断喉咙的人,几十步外,躺着被子弹穿透胸膛的程木匠,手里还捏着那把带血的雕刀……

“程氏木料铺”当天晚上被一群持枪的人烧毁,火光映红了整个泰昌街。直到木料铺烧得片木不剩,全部化成了灰烬,那群人才离去。

七、厮守相依

新的国仇家恨激起了陈瘸子杀敌卫国的决心,新婚刚刚二十天,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初冬,陈瘸子背上木工用具,跟随沂蒙地区的担架队,走上了战场。

后来,每当程大妮想起那个阴冷的早晨,还会后悔地说:“再没有比那个早晨更冷的早晨了。他只穿了一件不到半斤棉的袍子进了城,我真是笨呀,忘了把自己手上的棉围巾给他。”

为此,程大妮后悔了许多年,她担心回家的丈夫找不到自己的家,就在当年被日本人烧毁的木料铺原址上摆了一个茶摊,茶摊的名字就叫“程氏木料铺茶社”。

程氏木料铺茶社由茶摊变茶棚,由茶棚变茶屋,由茶屋变茶楼。茶楼碧瓦歇山,古色生香。

这一天,程大妮把第一盏茶亲自供在“程氏木料铺茶社”的牌子下面,刚转身,一位穿着棉袍的中年,走到程大妮面前。

程大妮先是一愣,终于认出那熟悉的棉袍,她突然生气地一巴掌扇过去,把中年打了一个趔趄,吼道:“死货!你怎么现在才回家!”她也没有问中年人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只是转身走向茶楼……

大家都说,陈瘸子回来了,程木匠该闭眼了,大妮终于不用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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