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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江湖词典

1、江

在我的身边,总有一种宽广的旋律,它由千百种声音交织而成,它是大江大河的低吟浅唱,是自然之声、心灵之声、情感之声。

里尔克说:“若要洞悉生命,我们必须思考两件事,一是由物与芬芳、情感与过往、暮色与渴望共同合成的伟大旋律;二是补充和完善这个大合唱里单个的声音。”

从一座山峰到另一座山峰,从一条河流到另一条河流,我在逼仄的峡谷和汹涌的大江边漫游,在河流与河流交汇的瞬间找到了真实的存在。

我曾历经艰难,开启我的江河漫游,记下河流的文化旅程和地理流向,就是为了洞悉生命的意义,就是为了找到更好的独一无二的自己。

2、江

在我记忆里,最远和最近的河流都是沅水。

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白鹤山到常德城读书,我没有去过远方,觉得自己像一滴弱小的水汇入到江湖,随时会被吞没。有天傍晚,我乘轮渡过沅水回家,却错过晚班车,当我怏怏不快地返回,到达老码头时,天色越来越暗,一只大鸟贴着波浪飞行,我感到沅水距离家是多么的远啊。我幼小惊惶,感到孤独,油然而生一种苍茫。

我知道远和近只是岁月长河给我的不同视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我居住在沅水河边,天气晴好,我会沿江堤一直走,走过老码头,走过笔架城,走过古城墙,走过许多时光……

我却再也走不到童年那个等船的傍晚。

3、湖

我的老家叫罗家湖。我像一片树叶,知道自己的根系,知道自己长在树的哪一部分。

每年清明,我会到乡村踏青祭祀。先祖们住在河边墓地,除了我们,能记得他们姓名的人已经不多了。年谈姓修家谱,我曾翻开家谱厚重的一页,或者只有这些藏在大宅里的文字,才能记住先人们来过的足印。

五岁前,我住在罗家湖,熟悉每条河堤沟港,野地田原。许多年后,如果沿着河堤走,我还能遇到我的乡亲,村里的老人能认出我,叫出我的乳名,好像我从来不曾长大,从来不曾离开故乡……

五岁后我被送至苍山水库,一个人工开掘的清碧大湖,有桃花小溪从四面八方注入湖中。湖光山影,桃花流水。

我的外婆满头银丝,她性情良善,我学她的苍山话口音,走路风风火火,学她性情倔强,偏带一点傲慢。在山里,野花野鸟都是我的伙伴,外婆听凭我自由天性张扬,似树苗种在林间,枝枝蔓蔓,随意随性。

外婆的擂茶是天下最好的,这技艺也被我学了,一代传至一代,传统和温情便不会被丢弃。山中岁月,记忆温暖。

4、湖

流溪湖一湖跨两镇,是陪伴我整个少年的湖。

七岁后,父母接回我上学,湖边简单小集镇叫猴子巷,我父母就在小镇诊所工作。父亲医术高明,他尤其爱古诗,对于格律异常讲究。小时候逼我和姐姐背诵古体诗。父亲有个厚厚写诗的本子,有一次我偷偷翻出来,记住了其中一句:“松风明月荷塘夜,菊花清茶捧手来。”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情诗,母亲叫“菊清”。

文字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无所顾忌表达所思所想,真是一件愉悦的事,我开始专心于阅读与写作,有很多个摘抄本,爱极了分行文字,也开始我少年时代的稚嫩书写。

5、江

我生命中有一条河流——谈家河,是我青年时代钟情的河流。

丈夫家背靠谈家河,几步之遥,担水洗衣都去河边。我初次到他家曾沿河堤走,湖水低落,露出大片滩涂,毛茸茸的青草破土而出,房前屋后蔷薇怒放,果园落满雪花似的橘花。公公婆婆在农家屋子里培养了全乡独一无二的重点本科生,也给了我一个温和多情的爱人。

几年后,公公白血病去世,婆婆进城,老屋荒落,谈家河已成我生命中的另一条故乡河。它向东连接罗家湖,向西汇入沅水,河流奇特的贯通,使我想起命运有意无意地安排。

6、江

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离开家越远越好,像小溪一样可以顺长江,过大海,到达梦想之城。但命运却选择我倚湖而居,听江唱晚。

我是沅水一名普通的公务员,朝九晚五、相夫教子,我没有跌宕起伏的命运,只能在文字织成的世界自由驰骋。佩索阿在《惶然录》中说:“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微言。”或者我也永远不会离开沅水两岸。我活得很缓慢,但在潜意识里却堆积越来越多的东西。

于我而言,在我已逝的青春岁月里,唯有心中海岳能与世事沧桑在纸上谈兵。

7、湖

花岩溪是我故乡的一个小镇,小镇坐落在雪峰山下,两个美丽的湖——栖凤湖和龙凤湖,是花岩溪美丽的双眼。她是故乡无数水系中流态很美的湖。

有天晚上,我和几个诗友开夜车回家,月色清亮,山风拂面,我们停车湖边,诗友们说要为花岩溪写诗,我独自骄傲地说:“我要在月亮下为心上人写一首情诗!”

诗意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首诗。

我以岩石为纸,湖水为墨,以月亮为灯,真情为字。我要写的并不仅仅是所遇见的大江大河,我写的是内心的一种旋律,是心灵的渴望、纠缠与自由,而远处的河水正穿过夜色,咆哮着,从一个无限流到另一个无限。

8、江

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倾情描写了一条宽阔的大河,以河为界,右岸是草色袭人的中国国土,对面是绿色的俄罗斯。阳光熄灭了火焰,秋光将翅膀停泊在海拉尔又深又蓝的天空。我们来到呼伦贝尔草原,沿根河到室韦、临江、黑山头、陈尔虎旗,时近时远地接近这条大河。

当我们住进恩河的木刻楞,吃着苏联后裔做的葛得列克,去安娜面包坊买了香气扑鼻的列巴,当我听到木刻楞里传来优美的俄罗斯民歌,看到俄罗斯姑娘美妙的舞蹈。这个夜晚,我感到喀尔古纳河轻轻的呼吸声,即使它是一条边境河,即使河边生活着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的人,但所有一切都是相通的,没有隔阂,河流在与我的心灵不断地对话、融合,合二为一。

河流之声那样温良,毫不设防,信任所有看到它经过它的人,足以比人类的任何一个心脏都要宽广。

唯独对于诗歌,我是无限敞开的,语言的敞开,情感的敞开,大到无所顾忌,宽到无边无垠。

9、湖

夏天,我去了新疆的喀纳斯。

在那里,白桦和青松相依,清碧的河水梦一样流过山林。晚上八点多,天依然明亮,我离开驻地,走到喀那斯河边,在大青石上坐下,静看着四周散布的白色帐篷。远处雪山晶莹,近处树林在残阳下闪光,一群绵羊和黄牛正悠闲回家。我隐约听到帐篷里传来苏儿的笛音,苏儿是用山中的芦管制成,音色清澈而柔美,湖水的流响傍着苏儿婉转的曲调吹拂山林。我心里一热,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吹苏儿的牧民告诉我,他吹奏的曲子叫《喀纳斯湖上的波浪》。我觉得要写一些文字,也许是因为美流下了眼泪,也许因为在无边的美中,我感到一条大河流经心里的苍茫和寂静。

在青石板上,我用铅笔随手写下诗歌就叫《喀纳斯湖上的波浪》。

10、江

我自称为河流漫游者,表面安静恬淡,内心却狂热如火。

有时栖居故乡,临河而居,走遍沅水澧水的支流水网;有时远足天涯,跋山涉水,漫游江河,在干净的水边安顿我的愿望。

春天走到江垭水库,夜晚宿在水库上的竹排屋里。青山环绕水库,清凉的月光照耀湖水,山的倒影隐隐绰绰地晃动,我沉醉于散发着水汽的黑暗,水中游鱼喋喋地唇响。

我知道,自然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生长、在繁殖、在扩散,渗透到我的每个细胞。时间的法则就是不断经历,我相信轻微的生活会像一束暖意和一束光芒一样扩展开来,它将安静明亮地驻留在一切的上方。

我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诗语。它们会疼痛、寂寞、惶恐、快乐、安恬,有时停在一棵树上,有时也会像鸟儿一样展开翅膀飞走。

11、湖

我的江湖词典里有洞庭湖。她是我写作的秘密源泉与动力。

那年,我去了岳阳君山,看到湖上浩渺烟波,芦花飘飞,鱼翔浅底,我觉得这容纳百川的湖可以收容我内心全部隐秘的感情和向往。我以水乡泽国为背景写了一大组诗歌《鱼水谣》。我想,无论是罗家湖、沾天湖,还是谈家河与沅水,它们最终都从这里汇聚到了远方,她们执著,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渴望与奔流。

维斯根斯坦说:“我存在的边界就是我语言的边界。”我用诗歌记载曾经历过的一些爱,一些细碎片断,我相信冥冥之中确有宏大之手掌控我的命运,因我一边失去,一边用文字加倍地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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