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宏《蛇吞象》纸本水墨
武宏《凫徯》纸本水墨
武宏《塔之六》纸本水墨
武宏《元音之一》书页、水彩
◎朱东君
展览:形移感通——武宏作品展
展期:年4月8日-5月14日
地点:槐轩
与多数艺术家习惯张扬自我不同,武宏是向内收的。他不长于语言表达,不善于也无意推销自己。这次在槐轩举办的“形移感通——武宏作品展”,可以说是被推着完成的。
展出的“山海经”“塔”“元音”3个系列作品,是策展人丛涛从武宏家地下室里纷乱的作品中挑选出来的——前两个系列融合了木版画和水墨技法,后一个系列则是用色彩和图像解构文字,都让我们看到突破边界的可能性。
偶然
版画原本即是由两种不同介质碰撞形成。不过通常来说,版画具有可复制性,精准是其重要的特点。上世纪30年代鲁迅大力推动新木刻运动,便是看重木刻版画制作简单经济、易于传播的特点。
武宏的版画则是不可复制的。他以水墨直接在木版上作画,再用宣纸拓印。由于水墨在宣纸上的洇渗效果有无限可能,因而每一幅作品的创作过程都蕴含偶然性。这是对版画语言的一种拓展:在这里,木版成为艺术家运用版画思维创作的媒介。
这也是武宏作品的特别之处,远看似是通常的水墨画,近看便能发现墨色中有木纹若隐若现。武宏觉得,那是朽木的灵魂。每块木版独特的灵魂给作品带来了不确定性和多样性。
最初尝试木版水印,那时武宏还在中央美术学院读书。一次,他在学校食堂门口遇到一个推着车卖宣纸的人,卖的宣纸又好又便宜,便买了一刀,由此开始探索水墨与版画结合的可能。
真正开始以此种方式创作则在多年之后,创作出的作品正是年开启的“山海经”系列。在异兽的选择上,可以看出武宏的审美趣味。比如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六足四翼的帝江,体型敦厚可爱;有生着四耳九尾的猼訑(音同博仪)与状如羊而马尾的羬(音同咸),奔跑的姿态中透出力量感;还有高飞的比翼,形如仙鹤的毕方,皆是《山海经》中的瑞兽。
年创作的《蛇吞象》中,蛇身墨色浓淡相间。武宏说自己在创作时手忙脚乱,一会儿重颜色,一会儿轻颜色,感觉糟透了。不过最终的呈现,展现出专业功底与偶然性碰撞的奇妙效果,细节生动,趣意盎然。
不可控是追求偶然的必然。武宏自觉每一幅作品都有缺憾之处,但每一幅也都凝结着那一刻的精神,或是外界环境不经意的介入。比如有时调墨的水太烫了,有时木版不知怎么弄进了油——满意外的创作过程也即和自己和解的过程,乍现的灵光难以把握,能做的只有不断重复,等待最好的偶然发生。
为了这次展览,武宏新创作了两幅人首鸟身的迦陵频伽,也就是妙音鸟。两幅作品凌空垂下,宣纸薄如蝉翼,妙音鸟仿佛翩翩起飞,让展览空间一下活了起来。为了实现这一创意,武宏选用的宣纸是此前未触碰过的薄度,多次尝试后才有了如今的呈现。
作品与空间的关系也很重要。槐轩原是红学名家俞平伯的居所,由俞平伯的父亲俞陛云在晚清购置,俞家在这里居住了半个多世纪。朱自清、胡适等与俞平伯交往密切的好友曾来此拜访,还有不少文艺界人士在此研习昆曲。如今这里经过改造,成为一处拥有庭院风景的文化艺术空间,常常将历史上的经典作品与当代作品对照展出。而武宏的作品,自身便兼具这两种气质。
诗意
此次展出作品中更具当代气质的,是“元音”系列。
“元音”系列源于武宏一次日记似的消遣。年,武宏在法国参与为期3个月的驻留计划。当时他每日流连于各大美术馆、博物馆,观展之余也思考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通法语的他,最终在让他困惑的法文中找到了灵感。
法国诗人兰波创作过一首《元音》——“A黑,E白,I红,U绿,O蓝;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诗人为五大元音赋予五种颜色,又描述它们的意象、音响、气味和情态。
读书时,武宏喜欢当时在央美任教的西川的文学课,象征主义流派的兰波让他印象深刻。《元音》在字母和颜色间建立了一种通感。身处法国,武宏便想用色彩转译这首诗,也有向兰波致敬的意思。他挑出诗中的元音字母,分别涂上对应的颜色,这便是“元音”系列最初的创作。
布展时,这些被解构的文字铺在展柜里,仿佛一块草坪,其上散布着几只牛、马、羊,仿佛正在啃读;动物自然不懂文字的内容,如同当年武宏的状态。
“元音”系列作品,体现着武宏身上感性和诗意的部分。创作之初,很大程度上是武宏打发一些异国无聊时光的方式,是一种“无用的”享受。人们通常依靠理性认识文字,而武宏提供了一种感性理解文字的可能。
艺术的本质是感性。武宏是一个感性的人。这让他可以在创作时沉浸于一种“混沌”状态,凭借直觉,突破多数人习以为常、凭借理性建立的边界。
这样的风格也让武宏成为一个相对游离于商业市场之外的艺术家。固化风格、打造标签往往有利于在市场上提升认知度,武宏则不愿意被定性。他不停探索新的领域,一旦发现感兴趣的领域,就深深扎进去。从艺术创作态度上来说,这大约是一种更本质的诗意。
重与拙
诗意并不总是轻灵,武宏的诗意里,有重的东西。正如“塔”系列。武宏将兴起于隋唐的宝塔诗图像化。宝塔的形象与墙形成对比,后者代表着世间的隔阂,前者则代表着一种超脱世俗的精神象征。“塔”系列包括无字塔和有字塔,无字塔在先,有字塔在后。有字塔将文字融于塔体,意在探索文字与图像之间的意识与界限,文字的呈现也加重了作品的力度。
此次展出的作品中,有两幅塔体都由《心经》的经文组成:一幅是中文,文字由下向上走,最终隐没在塔顶;一幅是英文,文字由上向下走,最终隐没在塔底。武宏认为,佛教经典最重要的意义是帮助人解决终极困惑,比如如何看待死亡,从而获得内心的平静和生活状态的平衡。面对这样一座“塔”,观者也往往屏息凝神,细读塔体浮现的文字,关照自己的内心。
常有人评价武宏“过于腼腆”,这与他身上同样明显的真诚结合在一起,便显出一种朴拙之感。他不善言,但乐于与他人交流,并兴奋于交谈中思想碰撞的时刻。他提起曾教授自己的艺校和美院老师,曾共事的报社领导同事,满是感念之情;他会坦诚剖析自己和自己的作品,没有矫饰;他专注于创作,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很难为外界潮流所动。
这种朴拙自然流淌在武宏的作品里。他的作品远观或呈现在印刷品上时,似只是一片平淡的墨色,并不显眼讨巧,唯有细观,方可体会其中的趣味与厚重。大巧若拙,这也正是武宏作品最动人之处。供图/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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