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刻,从英雄墓碑开始
——我的战地木刻第一刀
激烈的炮火火刚刚平息,前线传来捷报,金城反击战役我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使板门店的谈判露出了和平的曙光。部队驻地一片欢腾,战后的工作仍然繁忙紧张,总结、整训、调防、庆功......都赶着进行。我们21军文工团,已把深人连队的人召集归来,排练节目,准备大型的庆功慰问。山沟里,锣鼓阵阵,凯歌冲天,人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我却孤身独处,待在潮湿的半掘天干式的小屋里。屋外阴雨连蒙蒙的雨雾迷漫了山谷,曾经是遍地怒放着灿烂的金达莱的山坡,亦已隐入如纱的云雾中,仅有几处斑斑的残红依稀可辨。
我奉命在木刻,待刻的木板上有一行赫然醒目的端正楷书,“中国人民志愿军三二〇部队口口口烈士之墓”,令人心惊。这是为了给战斗中光荣牺牲的战士刻制的墓碑木模,将用来浇制水泥的墓碑,准备建造烈士陵园。
沉重的心情压着手中的刻刀似有千钧之重。从3个空白之中我仿佛看出了战友们以往的音容。手握着刻刀,心潮骤起思绪万千.....
在这次决胜的战斗中,大无名高地首当其冲,敌人疯狂进攻,倾泻了千万吨炮弹,炮火竟铲平了高地山巅的石峰。但当反击敌人的冲锋号声响起时,我们英勇无畏的战士从坑道里勇猛地冲杀出来,犹如猛虎下山、一往无前,终于消灭了进犯的顽敌,并使战线南移。然而,在捷报传来的同时,得知在大无名高地上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金城反击战
扼守高地的连队是我多次下连当兵的“老家”,那里有我无数亲密的战友。2排的小傅,是个四川兵,说起话来就像打机关枪一样,因而同志们常亲切地喊他为“小机关”。有一次,他刚把心爱的冲锋枪擦得锃亮,好不威武地端枪而立说道:“美帝龟儿子,都让他们尝尝我这冲锋枪的厉害。”看着他那副神气的模样,我当即给他画了一张速写像,并请他在画上签了名,这张画一直珍贵地保存在我的画箧里。如今呢?但愿他不会在口口口之中......
米谷《抗美援朝漫画》宣传画()
记得在鱼隐山的严寒日子里,冰雪厚厚地覆盖着阵地,皑皑的山顶上,挺立着一棵棵乌黑的残树:树的枝丫早已为炮火摧尽,残留着粗壮的主干,上面嵌满了累累弹片,显得十分刚劲,坚强不屈。
在温暖的坑道里,战士们的热情温暖着我们的身心。柯菲和我同战士们一起唱歌,讲着故事,共同怀念着那千里之外的遥远的家乡。1班的小王是连里最活跃的文娱骨干,唱歌、演戏、说快书,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能,上台演出有股猛劲,打仗也一样,总是勇猛在前。我们表扬他,称他为文武双全。这次战斗,希望在口口口之中,也不会有他......
戴泽油画《文武双全》
在万众欢腾庆祝战斗胜利的伟大时刻,一批战友却倒下了,将永远留在友好邻邦的土地上。凝望着急待刻制的木板,我感到两行冰冷的泪水,溢出眼眶,潸然跌落。本来我的使命应该是用战斗的笑与作品去歌颂战士们多彩的生活,赞美他们生命的光辉,而现在却要去铭刻战士最后的归宿--不朽的丰碑。
入朝以来,紧张而又流动的战地生活,使我得不到创作木刻的机会,没想到,今天竟在烈士的墓上,开始了我的战地木刻。有战斗就会有牺牲。和平的大道是用烈士的鲜血浇铸而成的。为了牺牲的战友,我将千钧之力注人了刻刀的锋尖,庄严地刻下了一道道刀痕,绽开了朵朵木花,雕刻出端庄的闪闪发光的字迹:烈士之墓。
抗美援朝纪念碑,缅怀先烈,永志不忘。
烈士不朽的精神也照亮了我的心灵。
在奔赴前线临出发的时候,上级向我嘱咐:“此去任务有二:一是全心全意地为兵服务,做好战勤工作;二是深人生活,体验生活,搞好创作。”于是我得到了一种灵性,一种能够净化艺术思想的灵性。灵性,将会贯串于我艺术创作的千刀万刀之中。
我难忘的“战地木刻第一刀”啊!
文章摘自《永恒的忆念——抗美援朝六十周年回忆录》,本文作者:裘堂,侵删。
老兵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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