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赵宗彪 著浙江人民出版社
去年收到杂文家、木刻艺术家赵宗彪的木刻集《木上江南》,针对书名有一种想写点什么的莫名的冲动,遗憾的是自己之于木刻艺术实在属于门外汉,只得作罢。今又收到他的散文集《山河故人》,往事历历,这种莫名冲动的缘由终于瞬间清晰。
诗人杨朔写散文喜欢形式大于内容的噱头,你看那托物言志的《荔枝蜜》刻意抑扬,以至于“这黑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酿造着未来……”散文家朱自清写散文喜欢景物描绘细腻传神并具有强烈的画面感,你看那含蓄而又委婉的《荷塘月色》蓄意抒情以至于矫情“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杂文家赵宗彪写散文喜欢像他自己创作木刻作品一样,寥寥数笔而形神皆备,在“洗尽铅华不著妆”间让“山河故人”染上了宋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的无限韵味。这在书的5个部分“地理志”“人物志”“风土志”“田野志”“少年志”所包含的篇千字短文里均可感受到,其深度还原了当年江南农村丰富而宏阔的生活场景以及传统的乡村秩序在现代文明中遇到的冲击和嬗变。
《山河故人》里的很多文章,与鲁迅的叙事风格非常接近,比如蕴含父子情深的《游泳》。
在写父子情深的散文里,朱自清的《背影》历来被人推崇为上品,相较之下,赵宗彪的《游泳》之核心笔墨可谓简而又简矣,就像他的木刻作品的刀法:“我同水绝缘,是因为我小时候掉进过深塘里,差点淹死,幸亏被同村人捞了起来。从此父母和祖母就永远剥夺了我游泳的权利。只是那次溺水的经历,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儿子上小学时,我让他学游泳,他不愿意。我说,我如果掉下水,需要你来救,你要学会游泳才能救我。他马上高高兴兴地去了。”
为文成章似有三个级别:“上焉藏锋不露,读之自有滋味;中焉步趋驰骋,飞沙走石;下焉用意庸常,专事造语。”记得余华在《鲁迅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里以退为进般动情地写道:“《狂人日记》开篇写到那个狂人感觉整个世界失常时,用了这样一句话:‘要不,赵家的狗为何看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个鲁迅有点厉害,他只用一句话就让一个人物精神失常了。另外一些没有才华的作家也想让自己笔下的人物精神失常,可是这些作家费力写下了几万字,他们笔下的人物仍然很正常。”
这就是杂文泰斗迅翁叙事达意的过人之处,余华敏锐地感到了。作为衣钵传人,杂文家赵宗彪深得鲁迅神韵且在《山河故人》一书里尽情演绎着杂文家特殊的叙事“春秋笔法”。
鲁迅喜欢木刻,年是大先生新兴木刻运动90周年。无独有偶,赵宗彪也喜欢,且喜欢到刻木受伤以至于右手腕做了手术。两代木刻人有将近一个世纪“时差”,却凭借“以笔为刀”的共性,将木刻艺术移植到文学创作中,一如其《自序》所言:“这是一部非虚构作品,写的是一个村庄的琐碎日常,没有宏大叙事,但我想,每一个宏阔的世界,都是由一个个幽微的个体支撑起来的。”
清人张潮《幽梦影》有语:“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物也。”长夏既逝去,秋凉已来临。秋高气爽,云淡风轻,人处其间思绪宁静,读一读杂文家赵宗彪别具一格的叙事性散文,了解了解这个南宋移民、皇族后裔笔下的故乡,那祖先流浪的终点与后辈生命的起点,可能我们会意外地领略到与其前辈赵长卿《鹧鸪天·洗尽铅华不著妆》似曾相识的意境及其哲理:显现自然本真,除掉外在的伪装,为故乡唱一曲清新的情歌,绘一幅淡雅的“清明上河图”!
(来源: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