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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晚上11点，远处的光斑终于不再是一闪一闪的星星，随着距离的拉近，光斑逐渐拉长成光带，这是城市才有的灯光，满洲里就在我们的眼前。
这一段夜路看不到任何景色，到达的一刻总有点不可思议，这没有挂着“满洲里”的下道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黑而被我们完美错过），仪式感可以说为零，只是在黑得很纯粹的草原拐个弯，就到了。
前一秒明明还在全世界遗忘的某个角落，下一秒就被现代大都市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这么强烈的前后反差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当然，造成这种恍惚感还有连续赶路造成的疲态。
因为大半天都在无边的草原穿梭，此时此刻站在上帝视角想想，在这茫茫草原中，荒郊野岭的偏偏这么一块地方有人类大规模集聚，还将不毛之地改造成繁华热闹的大都市，不得不佩服人类的厉害。
但是再厉害也挡不住早上六点多起床赶一天路的困乏，于是我们仨找到酒店快速办理入住后，怀揣着第二天可以好好感受这颗荒漠明珠的美好期待快速进入梦乡。
一
满洲里，原本是呼伦贝尔草原的一部分，因为有一处四季不间断的泉眼，当地蒙古牧民称其为“霍勒金布拉格”，意思是“旺盛的泉水”。
这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摇篮，先后为东胡、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的领地，这片土地长久以来就是人烟罕至的草原。
19世纪末期20世纪初，俄国人通过《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加强了对外兴安岭的控制，对当时的东北地区虎视眈眈。
碍于清政府的无能，俄国修建的西伯利亚铁路直接穿过中国境内，经中东铁路直达大连港，也就是他们苦苦追求的不冻港。
这条铁路离开俄罗斯赤塔之后，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就是“霍勒金布拉格”，俄国人将车站取名为Маньчжурия，由于读音接近于“满洲里亚”，于是简称为“满洲里”。
同时，俄国人在这边建起木刻楞房定居，再因为年日俄战争的爆发，满洲里作为俄军根据地之一需要大量物资，吸引了大批商人到此淘金，满洲里也逐渐成为“东亚之窗”。
抗战期间，地处中俄交界的满洲里搭起中共和苏共之间的红色桥梁，在白色恐怖年代见证了众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是中国革命史存在时间最长的一条秘密交通线。
再后来是新中国成立，满洲里在年被国务院设立为经济体制改革开放试验区，正式打开新国门，和俄罗斯开启一段新故事。
年，满洲里定为首批沿边开放城市，和俄罗斯、日本、蒙古国等40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合作关系，更是承担了中俄贸易60%的陆路运输服务，成为全国最大的陆路口岸。
由于满洲里特殊的地理位置，这有一块特殊的零号界碑，外观呈三角形，分别面向中国、俄罗斯和蒙古，但只有中国和俄罗斯设有瞭望塔派部队驻守，蒙古一边全是荒草。
这块界碑和其他的不一样，没有埋入地下，却是矗立在三块水泥基座的三条铁管上，其中的大理石界碑由中国打造，铁管由俄罗斯打造，基座来自蒙古，可惜一般游客不允许接近。
起初在网上看到一句介绍满洲里的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比不上满洲里的灯火辉煌”，听起来很狂妄，不过到这边才切身感受到满洲里的繁荣。
马路上时不时就有挂着俄罗斯、蒙古车牌的UAZ、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车型，甚至见到一辆日规的右舵皇冠，不要惊讶，这两个左舵国家对汽车市场的管制很宽松。
首先是税率低，在中国买大排量的钱在对面顶得上两辆；还有自由买卖的二手车制度，你可以通过各种合法渠道在全世界购买二手车，哪怕是右舵车也允许挂牌上路。
这边的俄罗斯人不少，不管是街上，还是饭馆，甚至是室外篮球场，感觉就在他们自己的国家一样熟络，而这里对我们仨来说一切都很新奇，必须来体验一次俄罗斯风情。
都说民以食为天，食物是体现一个国家和地区风俗习惯最好的镜子。
左右权衡之后，最终找了一家相对正宗的俄式餐厅卢布里西餐厅，这家店全中国只有满洲里、海拉尔和呼和浩特有，属于必打卡的网红店。
当然以我们的亲身经历而言，这种网红店经常十个有八个坑，特别是上次在黑河吃的腰子姐烧烤，完全是被名声骗过去的，实际吃起来远不如一些路边的烧烤摊。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们到了人头攒动的店门口，大城市果然是大城市，旁边都找不到停车位了，这种情况应该是东北国境线第一次见，其他城市的路边停车位都是随便停的，完全不用考虑停车难的城市问题。
进门后立刻感受到这家店的俄式气氛，不仅装潢充满上世纪的苏维埃风格，场地中间跳着热情欢快的舞蹈，连服务员也几乎是俄罗斯人，女生漂亮，男生帅气。
这可能是卢布西里老板只在内蒙古开店的原因，俄罗斯人好找，也找得到这么多，可惜他们只会一两句中文，服务显得略为单薄，沟通起来不方便。
站在柜台后面串肉的师傅不少也是蓝眼睛金头发，如果不是满耳朵的东北话，真有进入俄罗斯的错觉。
俄罗斯餐厅一定少不了最具代表性的大串，高寒地区亟需充足的热量保证，一方面是驱寒，另外在这种地方的冬天，很容易压抑，大口吃肉才有好心情。
由于之前在绥芬河吃过一次后，这次再见到白肥相间、满是脂肪的大串，大家一致没有太多的想法，于是点了炸土豆、奶酪包、焗蘑菇、瓦罐牛肉和红菜汤，基本还是高热量食物。
果不其然，即使餐桌上没有太多肉食，我们依然吃撑了，为了消化肚子里的卡路里，只有用双脚和双眼丈量满洲里。
二
这座城市有平方公里，呈狭长形的实际市区面积不到30平方公里，主要干道就这么几条，命名随意得很，一道街、二道街到六道街用完了，就在前面加个南，南一道街到南四道街。
还有最出名的当属中苏金街步行街，这条街有上百年历史，是第一批俄国人开发满洲里所活动的区域，俄罗斯有一部纪录片《普希金大街》说的就是这段故事。
这条步行街卖的主要是俄罗斯特产，比如提拉米苏、套娃、锡制茶具、超大号火腿肠和他们最爱的伏特加，主要是卖给国人和游客的，进去逛的俄罗斯人不多。
相比一路走过来接壤俄罗斯的其他城市，满洲里除了一样的尖顶建筑，环境设施更加摩登现代化，娱乐消遣大型商场应有尽有，估计俄罗斯人都愿意待在这边。
当然也可以说有些刻意，满洲里原本有很多上世纪的俄式老房子或日本在一战入侵时间所留下的建筑，可惜在某段破除资本主义的时间被大量摧毁。
此外年开始，满洲里当选开放延边城市之后，再一次进行大规模的推翻和重建，为了凸显边境城市的异域风情以及外贸城市该有的商业气息，建了一大批全新的哥特式建筑。
新建筑毋庸置疑是漂亮的，可是少了一些沉淀和人情味，不那么街头，总觉得空气过于浮躁。
但这毕竟是一张响当当的旅游名片，拉了很多GDP，也因为这些GDP，才足以在无主之地建起这么一片绿洲。
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之后，临时起意决定再到大热景点之一的套娃广场逛逛。
顾名思义，主体建筑是高达30米的大娃娃，旁边有8个功能性套娃、多个代表全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小套娃，借此创下世界上最大的套娃及最大规模异型建筑群两项吉尼斯纪录。
看着平地冒起的一个个套娃，像是闯进了大人国，这些玩具被哆啦A梦的放大灯照过，我们反倒变成小人国的居民，走在玩具的脚底下。
套娃广场很适合全家人过来玩，现场的小朋友都很兴奋，但在我们眼中，这种人工作品仅仅是充满商业气息的旅游景点，到处是流水线的工艺品商店，远不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当良哥问起是选择套娃广场还是深入草原时，我和悠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三
其实这时候就相当于回程了，从到达和离开满洲里的一刻，我们始终没有见到大象，有的只是一言不发的猛犸象雕塑。
沿着海满一级公路出发，这是按照高速公路双向四车道的标准修建的，越野车的四驱系统在这难有用武之地，这一路走过来让我们深刻体验到中国基建的强大，开一辆桑塔纳也可以跑得飞起。
草原的好风光总在吸引我们的注意，恨不得随时随地停下车，用两只眼睛装下所有大好河山，尽情地用五官感受风光气息。
为了不错过这一次和草原亲密接触的机会，最后一致同意，当晚没有到城镇住酒店，而是选择在草原上找一家蒙古包住宿。
当然我们这么一路走过来，对远离城镇的蒙古包的住宿环境没什么期待，只要有张干净一点的床就行了，别上厕所还要跑到外面找个隐蔽的地方就行。
结果比想象的好太多了，这些蒙古包一个造价一万块钱，价格却不贵，一晚只要块钱，几乎和外面的酒店差不多，甚至还有独立卫生间。
负责蒙古包日常经营的是位汉族大姐，听她介绍只有在旅游旺季的公司才会过来和蒙古人合作经营（他们提供蒙古包住宿，蒙古人则负责餐饮），她说很多草原上开店做生意的都不是蒙古人，更多是蒙古人出地，由汉人承包。
说实话，我们接触的这家蒙古人仍然生活在相对闭塞的环境中，似乎和现代社会没有太多的交集，缺少服务意识和概念，如果只由他们管理和负责，可能房间打扫得不干净，也不清楚提供什么。
总而言之，这一晚星空之下的蒙古包体验让人心欢，虽然晚上开灯的时候容易吸引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发电必须用轰隆隆的发动机烧油，但整体环境没什么可挑剔的。
天黑之前，我们在草场上随便溜达，呼吸新鲜空气，这里除了住宿，还有吃饭、沙滩车、射箭等娱乐项目。当然也可以坐在秋千上发呆，身边没有任何扰乱心智的琐事，安静地欣赏草原的夕阳。
每次面对浩瀚的大自然，即使认为人类仅仅是沧海之一粟，内心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畅，无论多拧巴的内心也舒展贯通成一条河流孜孜地流淌。
这也是城市待久了，偶尔要到大自然放松自我的缘故。
虽说蒙古人的服务意识远不及我们汉人，但一手羊肉做的还是极为地道的。到今天回想起那啃一幕，嘴巴还是忍不住分泌出口水，那天点的羊肋排、羊肉汤和小羊头都历历在目，虽然给的羊肋排明显不厚道，羊肉汤也不烫嘴，好在羊是正经羊，没怎么处理也好吃。
吃完饭后舍不得早睡，在万籁俱寂的星空下草原上散步。这时候抬头仰望宇宙，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很明显地看出我们居住在穹顶之下是有多渺小。远方的尽头是否有新生命没有人清楚，甚至远方有没有尽头也不太好说。
如果将宇宙诞生到现在的亿年换成一年天，人类的出现就是在12月31号23点59分46秒，你所读到的历史长河只有短短的14秒。
人生苦短，人类苦短，想太多没什么用，要做的只有抓住当下的美好。
四
当新一天的太阳从草原边缘升起时，终于在凉飕飕的冷风中再次踏上回家的征程。
只是返程这一路的景象又和前几天不同，同样是大草原，可能是处于阳面或降水量的缘故，草场没有第一天进入内蒙古的嫩绿，反倒有一些荒漠化现象。
据一位西安朋友所说，内蒙古相当于当地和河北的缓冲区，如果荒漠化加剧或不加以治理，一到春天起风，西安和北京都是PM爆表的沙尘暴天气。
他说上世纪90年代，榆林作为当时数一数二的批发中心，广东人穿着西服去做生意，几次之后就不穿了，一出门全是细沙，一张嘴说话就被喂了一嘴沙子，打扮得再好也没什么用。
从年开始，中国对沙漠进行有规模的治理，近几年取得突破性进展，上世纪80年代整个阿拉善一年植树面积近一万亩，如今一年植树面积约万亩，大幅改善了陕北、京津冀地区的沙尘暴现象。
随着纬度往南方推移，丰富的降水为草原重新带来生机，逐步出现树木的身影，牛羊悠然自得地吃草，分明是画卷和诗歌中描绘的美好景象。
还是这句话，地貌随位置的变化在眼前展开时尤为震撼，前几天见着从森林到灌木再到草原，这下又从草原变成灌木，但之后一路直接返回上海，再也见不到东北的大森林和废弃工厂了。
想到这，心情既兴奋也感概，第一天出发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那天早上下着雨，大家很困也充满期待。后来不断深入，见到电影场景中落寞的东北“锈带”，真实且感伤，为共和国早期做出巨大贡献的东北就这样沦落了。还来不及结束哀伤，边境城市又展现了与众不同的风情万种，让我们应接不暇。
到最后，很难从字典中找到一个词汇精准地概况东北，每座城市每块地区都有自己鲜为人知的故事和底蕴，这是疆域辽阔的东北鲜为人知的一面，绝对不止于“老铁”。
等到结束的时刻终于来临，过去半个月的生活就像跑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回顾这趟东北国境线之旅，可能对我的性格和人生没有多大转变，未来还是这副模样，不过却改变了对东北、东北人的固有形象。
东北不单单是平原和苞谷，也有壮丽河山、江南般的景色，当地的东北人更不是嚣张跋扈，更多是淳朴热心肠，不计较太多事，只可惜走出来的东北人的片面形象组成我们对他们所有人的客观印象。
所以耳听未必为真，亲自多出去走走，感受世界的声色犬马，才对外界有更加宏观的认和独立的判断。
其实旅行的意义不在于路上的风景，最令人难忘的还是路上见到的人，发生的故事，以及推倒、重建自己此前所见所闻的三观。
以下为图说
▲从北红村出发，一路向西南不久就离开了大东北的黑龙江省，正式进入内蒙古境内，我们这一段东北国境线基本进入尾声
▲经过一夜疲惫的驾驶，满洲里用一场大太阳和蓝天白云迎接我们，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尖顶建筑，只要是和俄罗斯接壤的边境城市，这是少不了的标配
▲根据市政府大小大概知道一座城市的发展状况，这里光是前面的楼梯就有长长一大截，为了把满洲里几个字拍全，只好拉远景
▲挂着俄罗斯车牌的丰田Gaia，日系车颇受俄罗斯人欢迎
▲这些祖母绿的沙发和一张张椅子很有上世纪欧洲贵族的气息，连墙壁也特别用上木刻楞
▲配件、椅子盘子写满了精致两字，让你一进门就处在俄式的环境中，不会太出戏
▲俄罗斯帅哥和美女们，好的外表确实让人心情好
▲俄餐就是满满的能量和卡路里，高海拔地区都是如此
▲虽然有奶油，但这道皇后沙拉是当天桌上最清爽的一道菜
▲卢布里传统瓦罐牛肉，其实很像国内的煨罐
▲吃到最后也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的红菜汤，主要作用是健胃消食
▲获得一致认可的焗蘑菇，上面有芝士和牛肉，属于必点菜式
▲吃完饭后到中苏金街步行街溜达，虽然是7月底，天气还挺凉爽，不要在大太阳底下待太久就行了
▲套娃广场就是无处不在的套娃，连垃圾桶也不放过，有家人孩子一起来最合适不过
▲离开套娃广场后，转而投向大自然的怀抱，度过一个难忘的草原之夜
▲蒙古包内部的干净程度超乎想象，床上三件套都是每天换洗的标准，这是我们没想到的
▲夕阳西下，相比灯火辉煌的满洲里，这里有一份恬静，才是草原原有的模样
▲不会说也不会听的蒙古阿妈正在准备晚饭，他们的水是往地底打井来的，一切都挺原生态
▲这种没信号没网络的游牧生活对现代人来说是不小的考验，但是待久了也容易郁闷憋得慌
▲吃这么多肉，必须有黄瓜生菜各种蔬菜来解腻
▲吃到最后，最难忘的不是味道，反倒是这个用刀一片片切羊头吃的过程，体验了一把茹毛饮血的感觉
▲第二天天刚亮就接着赶路，这些马的脚都绑有锁链，防止他们跑远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很明显，随着纬度的下降，草原也有树木的出现，生态系统更加多元化
▲途经阿尔山的时候，刚好路过一水果摊，老板的超级热情吓坏了我们，坚持说免费吃瓜，不好吃不要钱。我们在城市生活久了，总是对外人保留着提防之心，但这位老板也确实没收钱。不过瓜是真好吃，就花钱买了一斤，原来37.5元他最后收了35元。他一直在坚持的就是真心换真心，不断向外界传递正能量，说实话在今天的社会，这样的人经常被当作老实人欺负，他始终保持初心也是不容易，也打动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