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民宿后,孙晓急不可耐地问朝鲁:“为什么叫冷极呀”?朝鲁向塔拉做了个手势,塔拉用流利的汉语介绍了起来:“根河,虽然处在中国北极的黑龙江省漠河县以南,但由于海拔相对较高,因此一举获得中国最冷小镇之称。它年平均气温零下5.3度,年封冻期达6个月以上。历史记载,最低温度曾达零下58度。所以,根河市正式成为‘中国冷极’”。塔拉接着又介绍说:“咱们现在这个地方,叫‘冷极村’。这里最早是当地金河林业局的一个林场。年林业局借助“棚户区”改造工程,林区经济转型,实施生态移居搬迁,留下的部分职工,将林场原貌保留了下来。朝鲁是原来林场的工人,我们没有搬迁,在这里办起了民宿旅游”。“生意怎么样啊”?孙晓问着。“挺不错的,一年四季都有客人。这一趟房四家,都是咱们家开的,旺季时得提前网上预订呢,要不然没地住的”!朝鲁高兴地接过话来说。
孙晓他们到达冷极村的那天,温度是零下46度。走在“嘎吱嘎吱”作响的洁白雪地里,一会儿功夫,睫毛、眉毛、胡子就挂了霜,结了冰瘤。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院,屋檐上、院子里,挂着大红灯笼,既象征着日子的红红红火火,又感受到节日的气氛。为了抵御严寒,屋里有烧得热乎乎的火墙火炕。坐在上面,孙晓想起了姥姥,想起了大坝后边那个老木屋,想起了知青难忘的峥嵘岁月。
“叔叔阿姨,吃饭了”!朝鲁两口子麻溜利索地摆好炕桌,端上来森林里自己种植的农家菜和野生的蘑菇、野果酱、大炖菜、红烧野生鱼、碱面大馒头,喝着家乡的老酒。看着忙里忙外的儿子、儿媳,巴图满意地说:“儿子有股闯劲儿,能吃苦,有我们那时下乡那股劲”!唠到孩子,哥几个趁着酒劲,都打开了话匣子。夏添嗓门最大,抢着说:“我姑娘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在名企当高管。聪明能干,小日子过得滋润;儿子在海拉尔新闻单位工作,脾气秉性跟我一个德行,敢于直言,好打抱不平,是出了名的‘炮筒子’”!王国庆也自豪地说:“咱儿子血液里有着老爸一样当兵的情怀,现在已经是双杠三星的团职干部了;女儿在中学教书,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朱小乐迫不及待地说:“我儿子开个内蒙特色的饭店当老板,女儿开个快餐店,日子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孙晓的儿子,在海南创办了一家科技发展公司,搞软件开发的。巴图酒喝得有点高,挥动着胳膊说:“我们知青的后代,没有孬种!不管干什么,从事什么行业,都是埋头苦干、勇往直前的佼佼者。你们同意我的说法吗”?“同意,说的好”!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伴着粗犷豪放、低沉深情的蒙古民歌曲调,在温暖的木刻楞里飘荡。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孙晓他们和巴图全家以及远方的客人,一齐来到院子里,在这个被誉为“中国圣诞老人出发地”的内蒙古根河冷极村,喊着、笑着、跳着,打着雪仗,坐着雪爬犁,宛若置身于童话世界之中,就像又回到了少年、青年懵懵懂懂、苦却快乐的时代。
光阴似箭,幸福的时光总觉得很短暂。转眼又到了冰河初开,漫山遍野的达子香花海映红了千山万岭的季节。孙晓与张健文相约,驱车重走“下乡”路,来到了当年的“二十三公里知青点”。老房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代替它的是一座红砖绿瓦很气派的大四合院。主人50多岁年纪,向孙晓他们介绍着:他承包了这片土地,还是以种小麦为主。当下正在春耕春种。抬眼望去,令孙晓和张健文激动不已的是,当年停放康拜因、放种子的大木棚没有拆,还“健在”!只是变成了深灰色,俨然像一座古城堡的雕塑,矗立在那里。俩人深情地抚摸着疤痕累累的“城堡”,知青岁月的苦辣酸甜一起涌向心头。孙晓哽咽着说:“你还在”。张健文也含着泪深情地抚摸着。俩人信步走上了后山朝阳的小山包上,看到了两座连在一起的墓地。那是根河第一生产大队王大队长和老李头的墓地。墓前摆放着一束刚刚枯萎的山花,像是哪位知青来过。献上鲜花,俩人深深地三鞠躬。他们是孙晓和张健文及队里知青们刚走向社会的第一代引路人。包括拉粪的张大爷、李大爷、手把手教他们俩“赶套子”的葛师傅,以及车队的几位师傅们。不能以貌取人,在他们或邋遢,或呆板,或俗气,或幽默,或丑陋的外表里,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如果有人问孙晓和张健文,上山下乡你们学到了什么?他们会坚定地告诉他们:我们学到了并终身受用的是“沉稳、胆识、大度、诚实、乐观和担当”。
有人说,上山下乡的知青,是被毁掉的一代。这个观点是愚蠢和极其错误的。孙晓他们不能改变那个时代,但是那个时代却用另一种特有的方式,改造了他们,造就出一大批忍辱负重、任劳任怨、豁达乐观,越是艰险越向前的社会中坚力量。
孙晓的知青战友们,没有著名的科学家,没有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没有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大富豪。他们都是凡人,都是靠辛勤努力,靠自己本事吃饭的平头百姓。他们是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都是国家的脊梁。就像那默默地忍受着严寒,既不争奇也不斗艳,但绝不误了花讯,顶风冒雪傲然怒放的达子香花一样:轰轰烈烈地来了,悄悄地去了…年年如期而至,绝无半点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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