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长征之三
渡大渡河前后
蔡长风
渡过了金沙江,红军跳出了国民党反动派围追堵截的圈子,取得了战略转移的决定性胜利。这是党中央、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等老一辈革命家的英明领导,在我生平记忆中是永远难以忘怀的。
红军渡过金沙江,翻过“火焰山”(异常炎热,一块银元买一杯凉水,凉水贵如油),经会理、德昌、西昌、向越嶲、冕宁前进。我团随大部队沿安宁河北上。一天,部队刚进入宿营地,徐林、肖元礼同志对我说:“前面很快要到彝族区了,那里交通闭塞,语言不通。这些彝民长期受汉族军阀、官僚欺压剥削,民族成见很深,经常发生械斗、烧房子、抢牲口,甚至伤害人命。”上级要我们在进入彝民区前抓紧筹足粮款和给养。进入彝民区后,要严格遵守党的民族政策,不准筹粮筹款。
《巧渡金沙江》,套色木刻,袁吉中作年(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按照上级指示,当晚我们召集全团筹粮、筹款人员开会,进行分工、布置,分头行动,保证在部队进入彝民区前,为部队筹足粮款和给养。安宁河是两侧高山间的一条小谷,河两岸树木繁茂,田畴阡陌,村庄不少,一派殷富景象,有“西昌坝子”之称,这就为我们筹粮筹款带来了方便。几天时间,我们为部队筹措了七天的口粮,还为每人准备了一斤炒米,三双草鞋,为通过彝民区做好了准备。
在进入彝民区前,途经冕宁。这是一座多民族杂居的小城。进入县城后,见满街悬挂着红旗,到处贴着红、绿标语,写着“红军万岁”“拥护共产党”等口号。街两旁挤满了老百姓,有的向我们拱手作揖,有的点头欢迎说“长官先生辛苦了。”有的说:“倮倮区红军先生垄了。”(意思是红军已进入倮倮区)有的指着战士肩上的机关枪说:“这是炮、大炮。”有的说:“红军先生远在贵州,近在泸沽,公买公卖,打富济贫,保护干人(穷人),我们不怕。”还有的高喊:“欢迎红军先生!”回忆我们大约有半年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群众对红军虽然不甚了解,却都亲热无比,大家心里觉得豁亮多了。
冕宁县红军广场红军将领塑像(潘认若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部队离开面冕宁城,前进二十余里,已接近大凉山区。大凉山是彝民集居的地方,当地人称为“倮倮区”。为顺利通过彝民区,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汉民,想请他当向导。这个汉民一听说要他带路,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无论如何也不肯。正在这时,我看到前面部队放回的几个向导,大都是赤身裸体,只有一人下身围着一块破布,边走边祷告:“九死一生,谢天谢地。”我这才明白汉人不愿当向导的原因。据说,四川军阀曾派兵进剿大凉山彝民区,结果是进山容易出山难,凡进山的全被彝民消灭了。
当年刘伯承、小叶丹等人彝海结盟处(邓涵予摄,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进了大凉山,山高林密,野草丛生,道岖路狭,铺满积腐落叶。天阴沉沉地下着牛毛细雨,路滑难行。不见耕地,也没有人影,好像进了原始森林,阴森可怕。部队继续前进,发现成群结队的彝民在山间树林中出没呐喊,扛着土枪土炮,有的手持长矛大刀,骑着光背马,挥舞着砍刀,横穿道路,左右往来。一会儿窜行部队前头,一会儿跳到队伍后头,阻拦骚扰。为防止冲突,团部命令部队不要乱说话,不准纠缠,缩短距离快速前进。黄昏前,部队提前到达宿营地。这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彝民村,村里人躲到山里去了。天下着雨,全团近千人挤坐在十几间破房子里过夜。夜里,一匹战马受惊,踢坏了彝民的锅灶。我们当即赔了钱,连做饭烧的柴都付了款。次日,团部传来消息说,总部首长刘伯承同志做通了彝族首领的工作,部队可顺利通过彝民区了。我们听了非常高兴,提着的心开始放下了。
过了彝民区,在蒙蒙细雨、天黑路滑的黎明前,出了大凉山,来到大渡河安顺场,配合红四团飞夺泸定桥。然后经天全、宝兴、大跷碛,做翻越夹金山的准备。
位于石棉县中国工农红军强渡大渡河纪念馆内的雕塑,形象地再现了红军强渡大渡河的激烈场景(黄刚摄,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在冕宁就听说倮倮区古迹故事多:唐三藏的晒经关,诸葛亮的孔明寨,孟获的京城、哑泉,石达开失败后哭泣的地方等等。此外,还听到有关大渡河的传说:大渡河礁石多、流速大,河水湍急,漩涡一个吞没一个,浪花一个淹没一个,渡河难!现亲眼看见,乌江、金沙江都不及这里惊险壮观。团领导动员:先头部队英勇的十七勇士是从这里驾着小船抢渡过河的,他们迎着急浪、波涛、漩涡、礁石前进,还迎着对岸守敌的炮火、枪弹,表现出一往无前、压倒一切敌人不怕牺牲的革命气概。我们团也要在此渡河,配合大部队的行动。由于河水流速大,水急浪高,河床礁石多,不能直线横渡,必须把渡船逆水拉上一里左右,再由有经验的船工看准水势,放开渡船,顺水推船漂流到彼岸。全团人员安全渡河后,辎重大减,牲口也丢失了。
石棉县红军强渡大渡河渡口(蓬州闲士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部队渡河后,以营为单位沿河岸前进。我们团是右翼前卫,策应第二师四团夺取泸定铁索桥任务。四团主力作为左翼前卫不渡河。两个团一在东岸、一在西岸夹河而上,风雨无阻,昼夜急行军。沿途不做饭、不烧水、吃炒米充饥,喝凉水止渴,一心要夺泸定桥。自安顺场至泸定桥全程三百里,道路蜿蜒曲折,山岖崖陡,多处险关隘口,不破隘斩关,别无路可走。前卫部队在猛虎岗消灭守敌两个排,顺河疾进。这里常是雨天、雾天,半山腰、山间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寒气袭人,与金沙江两岸的山势、气候截然不同。大渡河水不疲倦的咆哮、翻腾、倾泻。是夜,伸手不见五指,闪电雷鸣后,下起倾盆大雨。我们每人持一根木棍摸索走路。夜深沉,雷声、雨声、河水咆哮声、寒风呼啸声、唏哗走路声和“跟上”的口令声交织在一起,战士们低着头,淋着雨,手拉手前进。沿着大渡河两岸疾进的部队,有我军、有敌人。四团后面有湘军,敌人前面有红军;敌人是去增援守卫泸定桥,红军是要迅速夺取泸定桥。敌我双方各自有紧急任务,都沿河岸冒雨前进,打着火把行军。
《红军飞夺泸定桥》油画(新华社发,图片来源:新华网)
愚笨的敌人向我们吹号发问:“河对岸是啥子部队啊?”敌人万万想不到在他的前面和两岸,大摇大摆和他们同行的是英勇的红军。敌人糊里糊涂同红军走了几十里,我们不仅同敌人抢泸定桥,也在同敌人抢时间。
红四团先于我团三十里占领了泸定桥。这是个大胜利。这不仅是夺桥的胜利,尤其为红军执行党中央北上抗日先遣任务,在川、陕、甘地区活动与进入华北直接对日作战,创造了条件。
《十三根铁链扛起一个共和国》雕塑(蓬州闲士摄于飞夺泸定桥纪念馆,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本文由海军少将蔡长风生前撰写,蔡长风女儿蔡玲供“方志四川”新媒体矩阵及“四川省情网”发布)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蔡长风
供稿:蔡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