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版画艺委会
年11月12日,由中央美术学院、云南艺术学院、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术委员会、国际学院版画联盟、中央美术学院国际版画研究院主办,云南艺术学院承办的“国际学院版画联盟第四届双年展”在云南省昆明市博物馆开幕。
年11月11日,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央美术学院国际版画研究院院长、国际学院版画联盟主席王华祥应邀在云南艺术学院举办学术讲座,讲座由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陈光勇教授主持。
讲座现场
讲座以“漫谈版画”为主题,围绕“三十二刻”“木刻”和“现代主义”等话题展开。
王华祥首先介绍了曾在中央美术学院开设的《一幅肖像的三十二种刻法》课程。这门课最初开设于年的进修生班,后被纳入央美的本科生和研究生教学,距今已有整整26年的历史。
学生周婷作品
学生河知玧作品
追溯版画的发展历史,王华祥谈到,“在我的学生时代,中央美院的版画教学是以木刻为主的。只有少数的几位老师,像广军、张桂林、李宏仁、王维兴等人是从事其它版种的,其余的全部都是木刻“出身”的老师。如果称央美版画系是“木刻系”都不为过。不仅仅是中央美院,全国的美院也都是这种以木刻为主的局面。”
中国是木刻的发源地,木刻的发展有多年的历史,“现代木刻”在中国的发展也有将近一个世纪。八十年代,随着版画家廖修平倡导的“三版”(铜版、石版、丝网版)概念,就开启了中国版画(尤其是丝网版画)的一个崭新的历程。“三版”出现后,木刻就变得“边缘化”了。丝网版画这个“新事物”刚刚出现的时候,也像今天的“数码版画”一样被排斥,人们素来对版画概念的共识认为它是“商业化”的,尤其是它对于照片和摄影技术的介入更是遭到诟病。而现在国际版画的创作环境,更多的传统版种也开始融入数字技术、等科技手段。
在收藏方面,铜版、石版也是更受欢迎的种类,木版倒反而逊色了许多。国画是最大的市场,油画也呈现异军突起的趋势,版画一直被冷落,即使是《贵州人》这样的获过全国美展金奖的作品也不例外。但有趣的是,当大家都觉得木版这个传统的版种会被“淘汰”的时候,它却表现出了不小的活力。
学生徐艺苗作品
学生陈智峰作品
王华祥认为,作为版画家的身份与作为版画推广者的身份去创作时,更能看到版画的优势在哪里,之前以“写实”作为“标准”的时候,版画在这个方面的确没有优势。他的《贵州人》系列就是试图以“写实”来改变人们对于版画的“成见”。它的套色技术是一种历史性的突破,也是受到“云南绝版木刻”的启发。虽然“无主版版画”不是“独幅版画”,也不是绝版版画,它可以产生“复数”;可以是“分版”套色,它和云南版画的目的与结果不同,不是做成色彩斑斓的、有装饰性的版画,而是想做出一种精细的、写实的版画。他表示,版画在这个阶段完成了“写实”的任务,也为中国套色木刻开创了一种新的写实技术。中国接受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思潮后,“写实主义”在美院变成了一个“保守主义”的代名词,也是年轻人所要反对和摆脱的。王华祥在著作《将错就错》中提出,绘画不再“统一标准”了,艺术表现也就走的更远了,比如木刻教学就演变成了由表现向抽象方向发展,这也就是“三十二刻”。
学生李晟东作品
关于“三十二刻”,王华祥结合自己的创作经历谈到,“有一天我刻了一幅有风筝的木刻,当时就用毛笔直接在版面上勾勒了一个人体的形象,随即就用圆口刀和三角刀刻出了这个形象,因为没认真去构图,所以我对画面不是很满意。于是又改变构图刻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第一张风筝在左下角,第二张往上升,第三张往右边移动,第四张又飘起来。这四张并置,本来静止的画面就有了像动画一样的运动感。此时的我,就好像忽然被打开了一扇创造性的大门。也是从此时开始,我就不再像我的老师们那样或者是《贵州人》阶段那样画稿子了,甚至画稿子的时候没有照片素材,就是头脑中想象的形象。那么有人可能疑问,你不参考形象是不是有超强的记忆力?其实并不是,我的记忆力是非常糟糕的,非但不是过目不忘,反而是过目即忘。我在思考如何才能自由,那就是放弃再现,因为再现就有标准。就像有位水墨画家朱新建画过的《百发百中》。画了一个弓箭手对着箭靶射去,其实射歪了,但是他跑过去把箭头按在靶心。因为射没射中由他说了算,标准是可以移动的。”自那之后,王华祥开始不再那么研究写实,王华祥的老师蒲国昌、版画家董克俊等版画具有平面性的一些大家也对王华祥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学生邓梦馨作品
王华祥在写《将错就错》的时候,得到了朱乃正先生的支持,并为《将错就错》题写序言,“王华祥的作品有东方人的那种灵性,跟西方绘画不太一样”。之后,他也开始专注写文章,和绘画同时进行,而且写作的兴趣和绘画一样浓厚。
学生侯炜国作品
“当思考不断变成文字的时候,我就从理论的局外人变成了其中的一员,就能够看清理论的本质和作用。我意识到理论非常重要,也因为研究的深入,开始对批评家有了一份内心的尊重,其实每一个人都是靠某种理论在支撑行动的。只是有时候我们没有个性的理论,只有人云亦云的理论。没有意识到每天之所以走在同一条路上,是因为我们受到同一种理论支配并且已经习惯了它所规定的这条路。”
理论的重要性大到什么程度?王华祥表示,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就是活在这些不同的群体或是某种思想的体系当中的。那么现代艺术的理论其实主要是思想家的理论。比如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理论造就了达利、玛格丽特、基里柯、德尔沃等人和一系列的超现实主义者的风格。因为有了这个理论依据,评论家就能够找到一个评判类似艺术的“标尺”。如果没有理论,那艺术家的想法就无法归类。比如塞尚就提倡要看到绘画的内在本质,这个本质是建筑学中的“几何”概念,这其实就是理论。基于这个理论,他做了一生的实验,这个实验使他生前受尽白眼、侮辱和煎熬,也没能受到他最喜欢的作家朋友佐拉的认可,这导致他想把自己的画全部烧掉,但是,他后来被追认为了现代艺术之父。所以理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当画家有了思想作“武器”的时候,就变得有勇气和有力量了。
学生王子申作品
学生李军作品
现代艺术之后,艺术的使命变了,艺术家从“模仿者”变成了“创造者”。而版画作为切入“创造性”的一种工具,一种理论,或者说一种语言,具备其天然的优势。它不具备客观事物的特征,一开始就是主观的线条和黑白关系,需要对客观事物进行提炼和改造。
现代主义理论甚至以模仿为敌,模仿成为一种低能的表现,就变成了照相机。那么不需要画家来“写实”,画家们还能做什么呢?其实,绘画的基因都是“写实”的,包括中国画。中国画走到了“写意”就不再往前走了,“写意”强调“真实的意象”,本质也是“写实”。很多人把“写意”当成现代艺术、抽象艺术,其实是不对的,是没有理解现代艺术。现代艺术的根本还是反写实的,那么版画恰恰天生就是这样一种艺术门类。
学生李劲弈作品
学生宋红楠作品
除了“三十二刻”这门课,并行的还有“三十二种画法”。王华祥进一步谈到,“我们要解决一个问题,可以不只有一种的方法。所以由木刻引发的‘三十二刻’成为了一种人生哲学。当我遇到问题的时候,会转入另一种思考状态,也正好带来一个开启新的思考方式的机会。所以我在不断地改变绘画风格,就像个旅行者一样,经过一个地方很美,我就多住些日子,明天到另外一个地方挺糟糕的,没关系,这也是一种不一样的经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人生就像一次未知的旅行。”
学生许宏翔作品
王华祥《城市幽灵》
王华祥结合自己的木刻作品《城市幽灵》创作过程谈到,“画面中间呢有一个方块,是一堆汽车上面有一个骷髅,就像万圣节那个魔鬼一样的形象在汽车上奔跑。我把汽车看作是一种城市的景观。当时是年,北京已经开始堵车了。也是在这年,学术委员会主任袁运生和壁画系系主任孙景波两位老师就让我去组建木刻工作室,继承央美木刻的传统。因此,我又重新开始做木刻,都是那时候一边教学是一边刻的。但这些却是我最好的木刻。刻了一幅以后,我就根据它刻第二幅,又根据第二幅刻第三幅,每一幅只保留第一幅画的某些刀触、色调等等,就一定要改变它的某个部分。我就用这种一边继承、一边发展、一边扬弃、又一边肯定的方式连续刻了四幅。后来就用这个方式在央美教学,把学生从具象引导到抽象,这个过程只需50天。”
学生黄思颖作品
学生郑维作品
在学生黄思颖、郑维的作品中可以看到,第一幅是比较写实的,这些“刀触”组成了不同明度的灰调子,是为“再现”一张脸而服务的。而且这些“刀触”能表达出质感,比如说皮肤的质感、眼镜的反光、头发的高光和线条感。那么第二幅呢,它保留了衣服的黑色,也从色调上保留了头发的黑色。但是脸上呢,给了白,是第一幅画所没有的。背景也由白色变成了灰色。那么第三幅画呢?脸的白保留了,背景完全没有白了,跟前面两幅都不一样。锁骨以下变成了灰色,衣服还保留着黑色。作品的“刀触”在不断变化,就是每一幅都以“不同”作为“伦理观”,这个伦理观不允许你重复自己。我们要不断地训练它,保持它一直在变。到了第四幅的时候,脸整个的大半是白色的,头发变成灰色的了,衣服还是黑色的,背景是白色的,那么就这样变到最后一幅的时候,人的面目已经不清了。
学生逄勃作品
“在学生逄勃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将一张席勒肖像被变成了八张。席勒是维也纳分离派的重要人物也是现代主义的先驱人物。他画的形象还是肖像画的概念,而我的学生把他的肖像变成了几十幅肖像,你看到了第八张还有席勒的语言在,这说明什么呢?没有一个画家的创造性是凭空而来的,都是有路径可循的和有具体方法的。那么在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形式创造的思维方法。这个思维方法有其科学性,因为任何学生都可以做到。而且这门课已经开了26年了,每一届,每一个学生都不同,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学生胡雯迪作品
王华祥进一步谈到,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相反的方法,就是“继承”和“限制”。创造并非是“无法无天”。创造之所以生效,不是发明了一种道理,而是整合了那些早已存在的道理,发现了隐藏在美术史一切伟大作品背后的那些道理。这个限制具体来说就是你在接下来的每一幅画,要有第一张画里的东西,要把第一张画里面的优势保存下来。在每一张画变化的时候,你要去限制和继承前面的优点。当我们放弃“写实”规则的时候,那个“型”怎么画都是对的。但是以“写实”作唯一标准的时候,你的“型”怎么画都有问题。当这些同学不再以“写实”作为目的的时候,造型就更自如。他们不用设计画面就知道怎么协调画面黑白关系,“不设计”也成为了一个最关键的点。
学生苗杨作品
在第一代版画家中,李桦先生创立了木刻的刀法种类,程式。后来谭权书也写了一本书,继承了李桦先生的方法。他们讲究的是:“七分画,三分刻”。是为了提前设计好画面,王华祥提出了“三分画,七分刻”,甚至“一分画,九分刻”、“零分画,十分刻”。王华祥表示,这里需要建立的是对于黑、白分布,“刀触”的节奏,线条的长短、疏密等等关系,这些关系包含了一个画家的全部“语法”,甚至是设计师的全部“语法”,同时也包含了一个“现代主义者”所需要的那种形式自由和一种“世界语”。什么叫“世界语”啊?就是获得了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已经打通了无论是油画也好,木刻也好,亦或是哪个地域的表现“语言”。让一个从基础部上来的只会画素描写生的学生用五周时间完成了从“具象”到“抽象”的整个过程,他就成为了一个“现代主义”的“行家”,看谁都看得懂。
学生尹伊阳作品
西方理论家提出了艺术的“终结论”、绘画的“死亡论”。当绘画走到了“抽象”阶段,就必然走向“现场”,走向“杜尚”和“博伊斯”。当“现成品”也“走到头”的时候,就必然走向“观念艺术”。对此,王华祥提出了“生命哲学”、“生命是一种轮回”。当“三十二刻”走完现代主义,它就要重回现实、重回具象和重回传统。
学生姜淼作品
讲座最后,王华祥表示,“希望通过这样一个分享,同学们能从这些案例和每幅不同的画面里,找到艺术的共性与个性化的东西,以及思考它们是怎样释放艺术的光彩。”
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陈光勇主持讲座
讲座现场师生合影
主编丨吴琼
编辑丨何逸凡
原标题:《讲座综述丨王华祥:漫谈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