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妈妈出短差的时候,喜欢把我放去重庆美术家协会那个小院里。有时候放到牛文伯伯家,有时候放到吴凡伯伯家,还有阿鸽阿姨和李焕民叔叔家,我都待过。
作者:颜小鹂
新华社资料图
我很喜欢重庆美协那个小院,小院里有一栋一栋的小楼,每个小楼都不一样。小楼与小楼中间,有一个好大的葡萄架,夏天的时候,架上总会结出一些青色的小葡萄串子,这些葡萄都被大一点的孩子划分了人名——这一串是谁的那一串是谁的,不得随便乱摘。但是这些葡萄还是等不到长大就被摘没了。偶尔发现一串挂得高高的、躲过劫数的一串紫色,像珍珠般耀眼、馋人。
有一次,妈妈把我寄放在李少言伯伯家。少言伯伯家的哥哥和姐姐都比我大很多,一般不会跟我玩,我只能自己在他家里或者在院子里玩。
重庆美协坐落在嘉陵江边上,一个不高的围墙像大堤一样与江水相隔,旁边有个缺口,沿着小道可以去到江边。因为大人们不让我下去江边玩,我就坐在青砖垒砌的围墙上发呆。那时候美协里的许多大人,都去“五七”干校劳动了,院子里大多是大孩子带小孩子玩,因为我是外面来的,所以也很难跟院子里的孩子玩在一起。不过只要少言伯伯回来,就会跟我玩,我也喜欢跟少言伯伯玩。
少言伯伯个子不高,圆圆的身型圆圆的脸,说起话来声音很大也很爽朗,有时候他的笑声比他的脚步声来得早。他的山东口音有时候我听不懂,总要猜一猜,有时猜出来的意思南辕北辙,他听后总会哈哈大笑。
我爸爸告诉我,少言伯伯很早就参加了八路军,他还为延安解放设计了第一张邮票呢。那时候我也集邮,常常把别人写给爸爸妈妈信上的邮票剪下来,用清水泡一泡,邮票与信封上的纸分离开来,然后晾干,就可以放进我的集邮册(其实就是一本书)里了。
我对少言伯伯设计的那枚延安解放的邮票很好奇,很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少言伯伯告诉我,那个版子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好遗憾。
我知道少言伯伯是个画家,美协里好多画家的家我都去过,画桌上或者画架边上,总放着好多的颜料和好多各式各样的画笔。可少言伯伯家画笔和颜料都很少。少言伯伯说,他的画笔是刀子,他在木头上刻画,不过已经好久不刻了。我也才知道,有一种画叫木刻版画。
我让少言伯伯教我刻画。我觉得用刀刻东西,就跟我们小伙伴刻剪纸一样,肯定很好玩。他找出一块小木板,又翻出一把小刀,怕我受伤,还把我的手用白色胶布缠起来。他告诉我说,你把刀口朝外,斜着刻,刻完一刀再重新刻一刀,每一刀不能太深,有刀痕就好。你慢慢刻不用急,想刻什么就刻什么。
没有画过画的我,拿着那个板子,握着那把像鱼嘴的凹型口的小刀子,一整个下午都兴奋、专注地刻着。我刻了好多的线,有的粗有的细,有的长有的短,还在木板中间刻了一个不太圆的圆圈。我告诉少言伯伯,这是太阳,一个被藏在树林里的太阳。
少言伯伯拿起我刻完的板子,左看看右看看说:真了不起,刻得真好。于是他找来一张纸和黑色的油墨,帮我印了一张画出来。他说,嗯,越看越好看呢,拿回家给你妈妈看看吧。我觉得那张画太黑了,回家找出红墨水,把太阳涂成了红色,我觉得好看多了。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我刻的第一幅版画。我家从重庆搬到成都,那画也不知道搬哪里去了。再想想,如果爸妈那时候有时间、也有意识培养我一下的话,说不定我现在成为了一个画家,也或者是一个图画书画家,可以很自在地画我想要画的故事呢!很遗憾的是,自那以后,我再没有刻过版画了。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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