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
大树小树开始发芽
幸好他们不笑，要不然
白天晚上吵死了
小诗《春》，一个“吵”字，叫醒了春天。
年3月22日，《黄永玉诗和插画展》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开幕了，展品是从《见笑集》首诗配画中精选而出。您能想到吗？99岁的先生在两周内为这么多诗配上了精美的画作，多么了不起！
众所周知先生年轻时以勤奋著称，先生却说：“我到现在也很勤奋，你知道，勤奋并不是什么了不起。天分？主要的是，看你产品质量高不高。人生不能幼稚，成绩比勤奋更要紧。办事情认真，排除了很多高调的不实际的那些东西，实事求是地去钻研。”
进入文学馆，与文学家相遇，你知道么，黄永玉先生和文学大家的交集可真不少呢！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院子里，分布有13尊国内一流大家的雕塑作品，其中巴金先生的雕像，是以其首肯的高莽先生画作“一个小老头”为原型，巴金先生朴实亲切地站定在玉兰树下。春天里，花开正好。
文学馆中巴金先生雕塑
一本厚厚的、被翻开的大书，旁边有一副眼镜，镜腿间一个多半杯水的玻璃杯，画作的右上方题句“你是谁？献给巴金先生”。
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你是战士？还是刚出狱的囚徒？
你是医生？还是病人？
你是神父？还是病人？
……
是今天的熊猫?还是十几万年前的恐龙化石?
……
你永远在弯腰耕耘而不是弯腰乞食，
你是沉默忍受煎熬的“拉（奥）孔”从不叫出声音,
谁都认识你是“巴金”，
你大声喊出：“我是人！”
黄老在诗中，形象地用拥有万年历史的国宝大熊猫、用珍稀的恐龙化石来赞美巴金先生，但他不会把一个崇尚真善美的文学大家崇拜地奉为“神”，他替巴金喊出了“我是人！”
寥寥几笔双钩的一簇幽兰，其间七朵芬芳的兰花，不禁让人想起凤凰和凤凰人。
山谷幽兰[节选]
一枝明洁的幽兰，
一枝芳香的幽兰，
认识你是因为
我们来自同一故乡
在悬崖上，
在幽谷底，
苦涩和孤寂，
哪里，
几曾见过沃土？
画面上，风清气朗的丽日下，河面上洒满了金光，江中一个年轻人手撑长长的竹竿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划去蚱蜢舟，这是希望、丰收之旅吧，充满希望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山呀！山[节选]
我们家乡的山,
都有回声，
外出的子弟再怎么远
都能听见。
欢乐的时候，他会说：
“谨慎呀！孩子”
痛苦的时候，他会说：
“孩子，要忠诚、勇敢！”
只要你想念它，
他就在你跟前，
那些森林的花
在你的梦里盛开
涓涓的山泉，
流进你梦里来。
在黄永玉的一生中，表叔沈从文一直占据着颇为重要的位置。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北京，有了更多的往来、倾谈和影响。
文学馆中沈从文先生雕塑
黄永玉《翠翠和爷爷》，沈从文小说《边城》插图，作于年。
沈从文是黄永玉的表叔，他们都出生于湖南湘西的凤凰，黄永玉顺着家乡的小河，穿过洞庭，抵达长江，见到大海，去翻阅人生的另一本大书。他为表叔的《边城》刻有木刻版《翠翠与爷爷》《花环》，见画让人一下子联想到《边城》意蕴悠长的结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风车和我的瞌睡[节选]
啊!我顶中意这全是
太阳的八月天气了
我顶中意这长满瓜果的肥田了
我顶中意在舞动着白色的
大小风车的蓝天底下睡觉了
我要和毛豆荚、番茄、小菜瓜们作伴
青青草地上一个胖娃娃，手中的小风车在欢乐地歌唱，是睡梦中么？他笑得嘴角弯弯，画面中隐隐地似乎有笑声传来。
这是在《给孩子的动物寓言》中的小诗，全诗里出现了瓜果、毛豆荚、番茄、小菜瓜，还有金铃子和纺织娘。说起这本书，还有一段小故事。
北岛是朦胧派代表诗人之一，我们耳熟能详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就出自北岛之手。北岛当年邀请耄耋之年的黄永玉先生为孩子写书、编书，是因为北岛先生儿子小的时候，有一回学校布置让孩子参加朗诵比赛，当北岛看到提供的诗作时，简直把鼻子都气歪了，“这哪里是小孩子读的诗！”当即决定自己给孩子编书。于是邀请黄永玉先生，他欣然接受，写写画画中收录了黄老亲自创作并配画的则动物寓言，先后加印了7次。
作者在展厅
黄老对万物存在有着独特敏锐的洞察，还以出了名的好玩著称，他的画作与文字中永远洋溢着一种童稚和奔放，他不愿只讲真善美的好话、假话，在书的序言里告诉孩子们，有时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比如，讽刺布谷鸟他题诗“我在凉快的绿荫里，吆喝人去劳动。”哀叹萤火虫是“一个提灯的遗老，在野地里搜寻失落的记忆，”借飞蛾的口哨劝诫大家“人们，记住我的教训，别把小油灯当做太阳！”
虽然黄老只言片语，但是这不仅是给孩子、也未尝不是给大人的，道尽其中滋味间引人深思或莞尔。
观展中，我细读诗、慢品画，一首《老婆啊，不要哭——寄自农场的情诗》，画面左边是黄老的夫人张梅溪，隔着远远的农田，右边黄老左手拄着锄头，右手前伸似乎在说着安慰夫人的话，空中有日、月，因为那时候家人心情沮丧，日子太长了！展望前途如雾里观河，空得澎湃。于是，黄老启用几十年前尘封的爱情回忆来作点鼓舞和慰藉。诗中出现了青苔、虎耳草、鸡鸣、野峰、粉蝶、小黄花、小紫花、鱼、木瓜树、鸽子、芳草、幽兰、柑橘、荔枝和满城的鸡鸣、古庙角楼上的风铃……
《调寄“少年游”女儿十六岁》里，既有蚱蜢舟，又有青杏、桃花和薜荔兰芷。在展览的原作手写稿上面，小诗最后一句“歌吟此生休”旁边用红笔写有“（爸爸自得其乐，歌要唱到死为止）”，小诗下面隔了一行，红笔再写有“请妈妈讲给小妹听。”作为女儿，我看到了一位爱女儿情深似海的父亲。
《春景（散曲）》里，柳枝、落花、石山鹡鸰、远山子规、沙洲渡一头牛、蚕豆的出现，让人欣欣然。
《遍插茱萸——拟情诗》有蓝树，鸽哨和茱萸；《热闹的价值》有蚕、蚂蚁、树、鱼；《归乡赋词》的鹤、桐花、古椿、芳草和杜鹃，使我也想归故乡。
数一数，看一看，《黄永玉诗与插画展》中竟然不期与23种动物、21种植物相见，黄先生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对万物生灵的赞美和歌唱。只有对生活充满了热爱的人，才能如先生言“弄得有意思一点”。
3月22日黄永玉先生进入现代文学馆A座观展
黄永玉先生观展后离开馆里，他的亲人推着坐着轮椅的他从文学馆A座的坡道上缓缓下来的那一刻，我的手机镜头里黄先生与A座正门西侧的鲁迅先生雕像同框了。
文学馆正门的西边，有旅法著名雕塑家熊秉明先生80岁高龄时亲自雕铸的棱角分明的鲁迅先生雕像，打动你立刻想到鲁迅先生的诗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鲁迅先生喜爱木刻，“当革命时，版画之用最广，虽极匆忙，顷刻能办。鲁迅先生说：“美术家固然须有精熟的技工，更应有进步思想与高尚人格。”
黄永玉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鬼才”，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其自评按生存技能是文字第一，木刻第二，诗词第三，其实他的雕塑也是非常棒的。先生的木刻成就以其无限的浪漫与盎然诗意创作了大量的木刻作品，“入木八十年，一刀一刀往下刻”，《齐白石》《阿诗玛》《翠翠与爷爷》，更有年他满怀深情创作的《鲁迅和木刻青年》。在离开文学馆登车前，在顺着斜坡道而下的轮椅上，他看见了A座楼层间的百花齐放的砖雕，继而望见了对面的鲁迅先生雕像，他用手指着、说着……
在中国现代文学馆，自诩文字第一的黄永玉先生，可谓回到文学的家了，并且，在这一张张与鲁迅先生雕塑同框的照片里，他欣慰地笑了。
我喜爱黄老的荷花图，在年秋天国家博物馆黄老九十岁画展上，我遇见他，“不要看我，看画去吧！”恍若昨天，一晃儿九年了。《见笑集》中黄永玉先生序言中有“心在树上，你摘就是！”多么真情和洒脱！
来看展览吧，你会有不尽的收获。
年3月30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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