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张光宇年4月10日发表在香港《华侨日报》上的一篇文章,文中不仅讲述了年张光宇在遵义时期的丰富的文化交流活动,还有他通过记录遵义建筑上的石刻和木刻而引发对研究民间艺术的思考。
《华侨日报》年4月10日版,第3张第4页
三十三年冬天,一群从湘桂大撤退下来的文化工作者,转进到贵州的文化古城——遵义便停留下来,从惊惶失措中喘息过来,得到一个休息的机会,便不想再往西移动了。暂时观望一下敌人刺刀的方向,像游牧民族一样停留下来再说,何况这里又是一个文化古城,它的吸引力自是很强的。
遵义的历史传说是古“夜郎国”所辖地,夜郎——汉时南夷国名,有今贵州省西境地,汉使唐蒙通之,论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自此内属,置夜郎县,东汉仍之,故治在今桐梓县东。唐之夜郎县有三,其一说:“属夷州,寻废,在今贵州省桐梓县界。”又遵义——府名,唐宋元三朝,均为播州,明改置遵义府,精仍之,属贵州省,治遵义,桐梓,绥阳,仁怀,四县,至民国废府存系。
关于夜郎国的出名,是因为“夜郎自大,一句话的传说,汉时南夷夜郎国,以一州王,不知汉之广大,见汉使问:汉孰与我大?见汉书西南夷传,世谓妄自夸大者曰夜郎自大,本此。
张光宇,遵义丰乐桥速写,年
张光宇,丰乐桥远眺,年,本文载《华侨日报》插图
遵义不但是过去的文化古城,而且也是抗战时期的文化新地,这里有许多从战区迁移过来的学府,如浙大步兵学校等是最著名的,我们这一群特别得到浙大师生的热情帮助。记得有一次他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招待晚会,三间厅堂挤满了同学,高高低低的站着,听我们的控诉,在祥和的烛光下照耀出这个场面,我们感激的说:这是伟大的史诗的画面!
我们的集团叫文垦团,我们与当地的学术界合作得很好,一共举行了八个文艺讲座,好几个晚会,一次西洋美术名作欣赏展览,以及罗曼罗兰追悼会”,我们在烛光下写作,我们在四处搜集“夜郎”的文献,这其间以陈尔东兄收获最丰富,可能写一部详细的“遵义文物考证”。
我们的工作因为偏爱于民间艺术的研究,凭着手头一本速写簿,把一些无名石匠与木刻师的残留痕迹摹写一下,虽然太忽略了古迹与名胜的记载,限于没有一架摄影机,使“摄入镜头”与“写入丹青”相形之下,前者的条件是较便利的,可是在抗战与逃难时期,要购置一架摄影机是一个奢侈的要求,于无办法中仅能诉诸于画笔了。
张光宇,遵义丰乐桥头石象速写,年
张光宇,丰乐桥头之一石象,年,本文载《华侨日报》插图
从遵义的旧建筑物上可以看到很多样的雕刻品,这些雕刻品证明它不是远古的遗物,仅仅是数十年前普通雕花工匠产品,在考古家头脑里与洋化艺术家头脑里是一种不足称奇与毫不值钱的粗货。不过问题就在这里,中国考古者的目的斤斤于年代的价值,而忽略了美的价值,洋化艺术家的观念仅知追踪西方有美而忽视了东方美的价值。看看中国人现在的生活方式吧!一时既脱去了中国的旧规模,一时又攀不上西方文明的新标准,弄得不三不四,无所适从。最近我用「汉画」的造形画了一个图案,某戏剧学者指为「漫画」。其实他对漫画也未必懂,只是充充场面的说话,不想一开口,便暴露了他对艺术常识实在有限。
譬如研究雕刻,仅仅限于知道希腊罗马的倾向,而不能了解埃及与亚述时代的精神,更不能探讨印度与中国六朝的创造,便再不能与他谈什么“原始艺术”“非洲艺术”“民间艺术”等问题了,这等人不知真实朴素的重要性,还是让他爬进牛角尖里就算了。
张光宇,遵义内地会木雕门饰速写,年
张光宇,木雕莲花门饰,年,本文载《华侨日报》插图
因此我介绍遵义所见的民间雕刻的意思,并不是一种「怀古的幽情」,而深深的为这一类艺术品性质上的一种伸诉,一如礼乐桥两排石栏上的浮雕与其他狮象牛羊等立体雕刻,多数还接受着佛教艺术的传统,在一块方形石头上,刻画出动物柔软的形体,既生动而又庄重,这也是东方美的特点,不过这座桥两边排列着这些仅存的雕刻是可爱的,桥面是一个通到市街的要道,公路上载重的车辆日夜在驶过,将来会渐渐的倾废,预料这些艺术品就要被撞毁而湮灭无闻了。
木雕莲花门饰,也不脱佛教艺术的传统,刀法与排列莲花瓣图案的紧凑,颇近似表现主义的雕刻,外形美备,质的感觉也非常好。
(原文完)
附1:以下是年张光宇在遵义时期的石刻和木刻速写、拓片。
木雕速写
石雕、柱础做成桌凳
遵义石雕柱脚
遵义村外河边速写
遵义屋舍速写
拓片鸟
年10月整理
资料提供
张光宇之女:张宜秋
张光宇之子:张临春
原文转自:张光宇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