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工柳(-),中国现代著名油画家、版画家、美术教育家,广东开平人。早年就读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抗日战争期间,曾在武汉政治部第三厅参加抗日宣传活动,年到延安,入鲁迅艺术文学院学习,并随“鲁艺木刻工作团”深入太行山敌后根据地,负责《新华日报(华北版)》美术工作。抗战胜利后,曾先后任教于北方大学和华北大学。建国初期,参与创建中央美术学院,曾任任学院党总支副书记。年,随“中国文艺工作者战地访问团”赴抗美援朝前线战地写生。年,参加文化部组织的“麦积山考察团”考察研究麦积山石窟艺术。至年赴苏联入列宾美术学院专修油画。年,中央美院油画首创工作室制,他主持“罗工柳工作室”的教学,年改为油画系第二工作室。年至年,他主持油画研究班的教学工作。至年,罗工柳作为人民币设计组的组长,组织并亲自参与了第二、三、四套人民币的设计工作,在国际上产生了重要影响。历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副院长、中国美协书记处书记、美协常务理事等职。年被文化部授予造型艺术成就奖。
古元最近在江南画的水彩画,和过去不同了,变了,更有中国味道了。他把国画的笔墨技巧和外国的水彩技巧融合在一起,运用得很适合,使水彩艺术向前发展了。水彩画是外国传来的一种艺术,能把它变成中国劳动人民所喜爱的艺术,这一变是很可喜的。
我认为外国的艺术到中国来一定会变,不会不变。原因很简单:第一,画家是中国人,观众是中国人,中国人有自己的口味,有自己喜爱的风格、形式和色彩……这就要求变,不能不变;第二,画的对象是中国东西,这个对象本身具有鲜明的特点,这也要求变,不能不变。
我在苏联北方住过,俄罗斯的风景具有很浓厚的特色。那里夏季有白夜,一片银灰景象。冬季白天特别短,太阳少,雪又大,又形成另一种银灰景色。黄昏长,晚霞多,而且长时间不变,这也是一种特色。那里是丘陵地带,土地是黑色,森林很多,有美丽的小白桦,也有苍劲的大松树……所有这些特色,俄罗斯优秀的画家把它表现出来了,在他们创作过程中,形成了他们的艺术风格和艺术技巧。而在中国呢?以长江两岸为例,有另一种特色。这里有三峡的急流,黄山的云海,这里有无数湖泊和河流,有富饶的鱼米乡,有朦胧的春雨……所有这些,又是另一种特色,这种特色在中国传统的绘画中得到表现,经过历代无数优秀画家的创作实践,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形式和表现技巧,产生出了无数动人的作品。仅就由于表现对象的不同,要求有不同的表现这一点而论,现在搞水彩、搞油画的同志,学习外国技巧的同志,在中国的大自然面前,产生一个什么问题呢,产生外国的技巧不够用的问题,就是说中国这种独特的景物,外国画家没有画过,没有形成适应这种对象的表现技巧。怎么办?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技巧要发展,要向中国绘画技巧求得精华。向传统学习,不仅帮助解决技巧不够用的问题,而且帮助解决艺术上不够味的问题。这次古元的水彩从国画中吸收营养,使水彩开始出现新面貌,技巧有了发展,更有中国味道了。油画呢,我看油画也可以这样做。
作画不仅要眼高,手高,更重要的是心要灵。眼睛有敏锐的观察力,是作画的基础,但关键在于心灵。如,在油画创作上,正如在国画创作上那样,也要追求诗与画的结合,但是,有没有诗意,要看心灵不灵,有没有革命的理想和诗意,否则就很难进行巧妙的创造。只有心灵,手才能巧。假如我俩的油画本领只是眼高手低,固然不行。即使手能跟着眼睛跑,而心不动,这种技巧也不可能高,用这种技巧去画画,诗意不诗意是顾不上的。从这方面貌可能虚些,再从实方面看吧:如远近的处理方法,在油画中习惯采用的是平远法,能不能把国画的深远法和高远法的经验吸收到油画中来呢,我看很有必要。又如对色彩的处理,如何从对象繁琐的颜色中提炼,概括成单纯的色彩,提炼成一幅画的基本色调;又从基本色调中加以高低强弱的变化,形成整幅画的节奏,又从单纯中加以丰富。
这种色彩的处理经验,国画也可以给油画以帮助。又如笔的运用,笔触在油画技巧上也是很重要的,特别对质感的表现,作用很大。但国画中对笔的作用发挥更大,运用得更巧妙,油画能不能更大发挥笔的作用呢?我看是大有可为的。这方面国画的经验就很多。当然油画运用笔的效果,和国画不会一样。因为是两种不同的工具。关于吸收国画技巧来提高油画的表现力,这是一个专门问题,不是我这篇短文的任务。我仅仅想简单举几个例子来证明油画是大有可为的。在吸收传统技巧以后,是不是放弃原来的技巧呢?不是,从古元的水彩画看,没有放弃,而是使原来的技巧变了,使外国绘画的技巧民族化了。变肯定是要变的。但变必须具备了条件,必须有准备阶段,不是想变就能变,不是想变就变。没有那么容易。需要什么条件呢?第一,必须把外国的优秀技巧学到手,具备专业的基本能力;第二,必须懂得传统绘画的优秀技巧,不懂得也就很难吸收和运用;第三,必须有长期实践活动,在实践中把学到的技巧运用得熟练起来,在长期艺术实践中积累自己的经验,在实践中把自己的作品和工农兵群众结合在一起,把自己的艺术爱好和工农兵群众的爱好一致起来,在结合过程中找到艺术的真正标准。要做到这些,当然不是一天工夫的事,而是长期艺术劳动的结果。古元的水彩画,二十年前我在延安就看过,那时他画的水彩画,也和他的木刻一样,显露出了很好的才能,但他当时并不像今天这样变,当时是向外国学习的阶段,一直到今天,才变起来,中间经过二十年。油画的技巧更复杂,学起来更费时间,要变,也需要相当长的准备阶段。对培养人才来说,首先强调把外国优秀的油画技巧学到手,强调基本训练是正确的。在学生过早提出变,提出民族化,是不适宜的。对学生必须采取严格的基本训练,把基础打好。当然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学生在创作中做一点新的尝试,如去年中央美术学院有些学生画了一幅《公社食堂》,是可以允许的,并没有改变他们基本训练上的严格要求。但这幅画产生另一种作用,有些同志以为培养学生有一套“民族化”的办法,有同志到北京来打听这方面的办法。其实并没有这样一套办法,也不可能搞出一套办法。我们应强调的是严格的基本训练,打好基础,强调把外国技巧学到手。但同时又引导学生对传统绘画的研究兴趣,使他俩重视民族遗产,懂得民族绘画传统的精华在那里。在学生没有真正学会油画技巧以前,不能急于要求他们搞油画“民族化”。
一个油画家的技巧成熟,总得有三个阶段。当他正在学习外国时,他会感到外国技巧很满足,甚至有一定程度的模仿,这是很自然的。但当他把外国技巧学到手,他就对外国技巧感到不满足了,就迫切需要学习中国传统绘画。从外国到中国,这是一大变。在学习中国传统技巧时,有可能感到传统技巧很满足,甚至模仿,这也是必然的。到了他感到传统的技巧也不够用时,他就只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才能去大胆创造,依靠他对外国和传统技巧的熟练掌握,把所有的好东西溶化成自己的东西。从学习到独创,这又是一大变。这算进入第三阶段,这是真正成熟的阶段。这是两大变,还有无数小变,在学习外国或中国的阶段中,有可能今天受某人的影响,明天又受另一个画家的影响,这种小变是无数的。在成熟阶段,也会有无数小变,今天画这幅一个样,明天画另一幅又一个样,这也是可能的,而且是必须的。当然,三个阶段不是绝对的分开,学外国到老还要学,学传统从开始就要学,到老还要学,前人的经验不是一下能学完的,必须反复学,要学到老。创造也不是只在第三阶段才创造,在学习中也可能有一定程度的创造。而且必须从开始就有创造的要求,当然这种创造可能不成熟,不明显。这是一个画家的技巧变化过程,而从我们整个国家来看,又怎样呢?往往在成群的画家中首先出现突出的人才,产生突出的作品,在艺术某一点上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又带动大家,影响大家,使整个艺术向前发展。突出、带动、再突出,再带动,个别影响全体、全体又推动个别突出,这种反复的过程就是我们国家的油画的向前变化的过程。
这是我对外来艺术在我们手中怎样变的一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