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是一种生活方式。传统的手艺顽强地代代相传,《手艺之道:18种觉醒与新生》一书是原《生活月刊》杂志主编张泉历时9年多,采访18位杰出设计者和手艺人完成的访谈录,他自陈,这本访谈录想要呈现的,并不只是沉默的坚守,更是在时代洪流中,在面临“民艺与设计”“传统与创新”“消亡与重生”等宏大命题时,所谓的手艺,还有哪些空间和可能。本文为该书前言,澎湃新闻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一
过去十几年寻访手艺人的过程中,有些数字一直让我心生敬畏。
在龙泉,铸一把剑,为了更好地去除杂质,增加剑身的强度和韧性,需要反复折叠锻打次;在苏州,缂丝作品要呈现出立体的色彩层次,往往要动用数十万根丝线通经断纬;在尼木,制作木刻版《甘珠尔》几乎是一生的修行,整个村子的匠人们已经雕刻了24年……
这些数字时常让我想起推动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或者从西藏各地磕长头去拉萨的朝圣者。看似单调、重复的劳作,赋予手艺以神性之光。
这本访谈录想要呈现的,并不只是这些沉默的坚守。我更想知道,经过这些庞大的数字洗礼之后,所谓的“手艺”还有哪些空间与可能。
二
年,我和当时《生活月刊》杂志的同事们在景德镇前后待了几十天。景德镇的纬度与耶路撒冷相当,它被视为另一座朝圣之城。
我们最先拜访的,并不是真真假假的大师,而是一架孤独的水车。它立在三宝村进山的路上,在茅棚下昼夜不息地运转。铁锤砸着釉石,粉尘弥漫。四望无人,仿若荒原上残留的神迹。每天清晨5点和黄昏5点,老胡才会骑着助动车出现,让水车休息片刻,把反复捶打的釉土收集起来,再摆好新的釉石。
那架孤独的水车就像千年瓷都的缩影,或者,一个隐喻。传统手艺仍然顽强地代代传递,如同太阳朝升夕落,人间晨钟暮鼓。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或许都很难再找到另一个景德镇——制瓷分工的细化程度惊人,传说中的“七十二行当”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拉坯、修坯、做釉壶、制釉、喷釉、制笔、画青花、题款、烧窑把桩、推板车……许多匠人终其一生只从事一种职业,这种近乎工业流水线的分工合作,促成了技艺的不断超越,瓷都得以历经千年绵延不绝。然而,也正是这种模式,让景德镇不断地自我重复,最终陷入困境。
从春天到夏天,我们拜访了几十位不同行当的匠人、形形色色的大师,以及风格迥异的年轻人。安田猛先生的工作室“红房子”,逐渐变成大家歇脚的地方。我们不时去蹭杯咖啡,喝几杯茶,摸摸他在青瓷上捏出的棱角与锋芒,或者请他再推荐几个值得一见的年轻人。
在景德镇年轻一代陶瓷创作者眼中,安田猛是一个教父式的人物。他生于日本,19岁转行制陶,29岁移居英国,经过对传统的反思与再造,最终成为令世界瞩目的陶艺家。年,他应邀担任香港乐天陶社创意总监,定居景德镇,逐渐成为一面精神旗帜。他让许多曾走投无路的年轻人知道,还有另一种未来可供想象。
安田猛与乐天陶社的到来,改变了景德镇的创作生态。许多国际著名陶艺家纷至沓来,年轻人有机会向他们请教,与他们切磋,可以申请驻场创作,烧制自己的作品,到创意市集上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