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阳历史遗存丨千家坪史前白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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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阳县千家坪白陶遗址

囗欧阳朝夕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骑田岭北麓桂阳的山山水水就一直以史前史后的不变形态躺在这里,在其之上的山水变迁、鸟兽的进化和繁衍生息、草木的浓茂和枯盛,特别是史前人类的变迁和生生不息的世代赓续,都在沿着舂陵水系的分布而生存和繁荣。

时空转换中,形成独特的湖湘泽国,正如诗云:“气吞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炎帝神农作耒耕淇田,亲尝百草育稻禾,舜帝的南巡屈原的流放,伏波将军的大军南征到汉初设郡。“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虎之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之心。”《直隶·桂阳州》把多年的桂阳疏疏朗朗记了个大概,但脉络不可谓不明晰,没有谁能拿出反驳里面观点的证据。

“直隶”两字一看就明白,冠以如此称谓的地方,从古到今,从商都大邑到郡县边陲,天下能数得出几个?

“直隶桂阳州”的称谓,多少还能让今日的桂阳人感到一丝自豪与骄傲。生活在桂阳的先人们是凭着怎样的智慧、勤劳和汗水,创造出怎样的人类惊奇与业绩,让远在深宫的帝王挥舞御笔、国玺加印,赐名“直隶州”?当皇帝的御赐被宣昭官气宇轩昂地带到桂阳府衙时,桂阳是那么的坦然而受喜之不尽?

△桂阳县千家坪白陶遗址出土文物

带着这个疑问翻阅《直隶·桂阳州》,我多年来一直有一种刻骨的疑虑,怎么脚下的这块土地有如此厚重而深刻的人文份量,可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直到千家坪史前白陶文物的大面积出土,由于舂陵江水一年之中有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浸泡这个遗址,且文物遗址还没有全部发掘完毕,考古报告也无法出具,但初步的检测结果表明,这批文物至少是年的遗存,这引起我极大的兴趣。

我们不妨看看古今中外历史典籍、神话传说和科学界考察结果。中国家喻户晓的《千字文》开头就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许多人把这段话理解为天的颜色是黑色的,地的颜色是黄色的,世界的发源处在混沌、鸿蒙之态。其实“洪”就是洪水、大水之本意,而“洪荒”就是大水、洪水造成的荒凉荒芜萧条之意。从这些并非空穴来风的非遗文化记录和史前文明的年代不可考,也就造成了桂阳千家坪地下掩藏无数白陶的可能原因。

在历史的天空中,居然活出了一道极其明显的天际分界线。没有文字作介质的记录和文化的传播,一定是神秘的,想必尽了古人的心智和当时生产力水平的最高表示方式。也许史前的古人并没有所谓文化传承的欲意和念想,手工业的技巧是言传身教的产物,没有工业化生产的概念和程序,只是一个作坊一个师傅的传帮带式的严格要求下,力量大而全的作坊在生产一大批陶器件后,贮藏在一个天然的石洞或人工挖掘的窟窿。

一场致命的洪大水灾导致所在地区或区域被冲毁或湮没,而这一窖没有物质生命却刻满文化精神意念的陶器,连同陶器自身上的山川日月、走兽神灵,万物呈形和草木本心,就被山洪和泥沙掩埋进历史的沙堆。尘埋在岁月的风霜雪雨中,掩埋在水冲沙磨之中。盘古之后,无人知晓。

△桂阳县千家坪白陶遗址出土文物

日月光照千秋过,一切沉寂如初,而一切又鲜活如许。这就是大地的恩赐,这就是大地的包容。没有贪婪的腐蚀和剥削,没有占有欲望的消融和鲸吞,合适的地形和恰好的覆盖无意间成了适当的护养,天地日月的精华,久经风霜也难浸,万物也不损不噬!巧夺天工的酝酿就像一个历史的宝宝,珍贵的存在与时间同寿,与日月同辉,是倔强的存在,是隐潜的常态,是潜流的顽强。

距今1万年至年,是新旧石器时代过渡期。在此阶段,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史前文明都在独立发展,但也表现出密切的联系。与中华民族起始兴旺发轫之地的中原地区相比较,除了共同以稻作农业为经济基础,形成与黄河流域并立的稻作农业区,还在白陶工艺、器物风格、纹饰等方面也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且自然条件相对优越的南方地区,物阜民殷更为突出和显性,尤其是当渔猎采集足以衣食无忧的时候,人们自然就不需花力气去驯化野兽、培育稻谷。当唾手可得的竹子就能当成容器、武器的时候,人们自然就不用花费心思去改进制造各种生产生活工具。

千家坪白陶器物的出土,恰恰证明了桂阳的先人们从史前的时候就不甘于现状的安逸,勇于突破固守与陈规,善于创新,乐于创造新生活。

千家坪出土的白陶大都有纹饰,这种史前的白陶纹饰,是当时人类中最有艺术才情和艺术天赋,也是最高艺术情怀的人。在最能表达自己情感和思想的器皿泥胚上作一些很有温情的符号,也许艺术的发展和产生、起源并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者说艺术的产生与人性的进化与发展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人性化的本质,与人类的起源大体一致的步调。

几十万年前的人类进化史,就是几十万年的艺术发展史,所以用文字记载的历史在丈量、衡量人性的进化就显得无关紧要,也就消除了现代人去质疑人性在几千年的文明进程中难有大的突破的疑惑。换而言之就是艺术的起源早在史前人类就已达到一定辉煌。

虽然史前人类没有成规律的文明符号或记事方式,但要表达的情感和思想也必丰富和博大。他们有信仰、喜怒悲欢,同样是来自史前人类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来自大自然的花草盛衰、叶黄叶落,来自动物界中虫鱼走兽、猛禽凶畜,是自然选择时的无觉与无奈,是适应急剧突变的山洪的奔逃能力,是对电闪雷鸣的惊恐和不安,是对岩浆喷发的疑虑和无知,是对百草艳丽的本能喜好,是对山河江水自发的热爱和舒适的爽朗,更是对活在当下的一种庆幸或木然的无知无觉。

面对一个同伴突然的倒下痛苦而神秘,面对一场灾难突发而至本能的逃跑,又匆匆奔向另一个灾难的开端。四海之大他们真的不能找到一个安心一段时间的住所,成为人类的选择所需要的外在元素有时很多,多到现在我们经常忘记。

别忘了,诺大的宇宙,还没有找到第二个类似我们地球有水、有空气、有山、有河、有海、有平原、有高原,冷热温差不大,色彩丰富、品种类别繁多的星球。人类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在这种挑剔而逼仄的生存环境里,面对病痛、死亡,面对饥饿、自然灾害,对弱小的人类而言,都是致使的威胁,都是绝杀和吞没。

从长久的历史时空比较和观察,古人的生存环境并不比我们差多少,尽管当代社会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但是面对火山爆发、连夜暴雨的山洪和泥石流和极端气候的频频运临,当代人类能摆脱过了吗?

美国依旧是全球疫情的重灾区,加拿大依旧在夏天热死人无数,哪一样、哪一个区域比古人又强了多少?可以说,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历史的长短、文明程度的高低、科技发达与否等等都与之无关,大自然能推倒、摧毁一切的能力足以说明我们当代处于第四个冰川世纪是完全可能。

由此推断,当代的一个偶然发现湖南桂阳千家坪的白陶纹的出现绝不是简单的一个偶然因素,其实是遍地皆是当时文化的表述和存在:日月星辰的周而复始,花开花谢的年复一年,风雨雷电、四季轮回,潮涨潮落,于大地而言,水土山川、鸟兽虫鱼,一切都是在大千世界的轮回和重复之中。这是自然规律的演奏,是并不简单的复制,自然的机理和奥妙尽在一花一叶的乾坤变化中,阴阳的交替,潜伏着大千世界的玄机。它们不会轻易向世人炫示密码和原理,回想一下我们二十世纪之初爱因斯坦的在质能议程△E=△mc2就掀开上帝愤怒的威力与能量,揭开这个魔盒是多么的可怕和灾祸!肯定大自然还有许多没有被揭开的机理,而这些机理既造福人类,又毁灭人类。

许多当代不能用现有认知水平解释的一切自然现象,并不是神灵的结果,而是当代人类认知的低端和有限,是想象力的贫乏,是认知封闭的顽固导致逻辑的僵化,是对蕴含在大自然内容机理了解的极度欠缺,是对自然运行规律的毫无认识,是对个案偶然出现和发端的惊恐和盲目愚从和祈祷,将精彩的自然现象的一切统统简单归结为神灵的活动和表演。这种盲目的崇拜和神秘的恐惧,化解也十分简单,简单到双膝跪地后的等待和双手合十或三柱陈香的膜拜,化解宗教的虔诚和神圣,是口中念念有词的虚狂和诅咒,是手脚并用的肢体语言弥补着词不达意的朝圣和心愿。

尽管在我们今天看来,不过就是一幅简单的图画,一个制作不太精美的陶塑雕像,或木刻的塑形,或佛或道、耶稣和山神、菩萨和如来、罗汉与金刚、雷公与电母等一切,都是天神的化身,在没有太多文字和文明符号的远古时期,一切都是人类的想象和炮制,是大自然的启示和人际传播交流的想象。

造物主弄人,就是在这种日积月累的重复之中以劳动的方式在实践中慢慢总结,单个的发现到成规律的大规模的制作,由简单到复杂,由无心到刻意的寄托,到隐寓某种待定的情感,由个人的意愿普及为天下的共同心愿,这就是艺术符号的功能。由此而生的工艺行业,应该是所有艺术门类中最早的有类别于农耕生产劳作的职业。

△桂阳县千家坪白陶遗址出土文物

千家坪的白陶纹饰实质上是史前人类把艺术思维的物化造型传播在大地和万物之中,他们以天地万物为题材,以大自然为样本进行模拟、臆想、描摹或者再创作。

湖南史前白陶的纹饰,与其说是特定环境下的产物,不如说是古人精神意识的图像表达。白陶的纹饰,显然不是简单的装饰艺术,应该具有象征意义,其所传达的应该是信仰和情怀。白陶纹饰以天地万物为题材,以万物皆可沟通为表达的旨趣。

仔细观察湖南史前白陶纹饰图像的内容,多以自然界大千世界为归依:从动物而言,有鸟兽鱼虫;从植物而言,有树叶花草;从上天而言,有日月星辰、风雨云气;从大地而言,有水土山川。这一切,似都在白陶图像的表达之中。或许,在当时人们的精神世界里,人可与天地万物同构,其意识形态的层面似乎还未脱离万物有灵的多神崇拜,可谓巫风遍地。

纵观距今年左右及其以前,中华大地各区域文化都有自己的精神文化传统,这些传统大致可从当时的相关陶器图像上得到体现,这些图像或为彩绘,或为刻划戳印。归结起来,有南北二元:北方在神灵崇拜多为花草鱼虫,南方则多为日月鸟兽。因此,南方长江流域各地,太阳、鸟和兽面往往被倡导,北方黄河流域则是对鱼虫和花草青睐有加。

发展到新石器时代晚期,情况就有很大的不同,良渚及龙山时代,多神崇拜渐渐消散,崇拜的神灵有单一化的趋势,南北二元也开始合流。于是,鱼虫和兽面开始结合演化为龙,鸟的形态演化为凤,花草则演化为牡丹或玫瑰花瓣,日月天地云气,则演化为阴阳五行。这些中国最基本的宇观,均可以在古老的新石器文化中找到根源,并与史前白陶所表达的图像意蕴多有相似之处。虽然现在我们还无法重建这个久远古老的知识体系,但愈来愈多的考古材料表明湖南史前白陶的纹饰,与其说是特定环境下的产物,不如说是古人精神意识的图像表达,白陶的纹饰显然不是简单的装饰艺术,应该具有象征意义,其所传达的应该是信仰和情怀。

在史前社会,人类除了祖先崇拜外,神灵崇拜是一种普遍行为,而且出现时间可能很早。那时,人类可能对太阳、宇宙、高山、江河等自然界的神奇景象,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向往和憧憬。其中,太阳崇拜就是典型例子。这与人类长期观察太阳在天空中朝升夕落的神秘幻想以及太阳与万物生长相关联的认识有关,反映了人类对太阳的敬畏和祈盼,应该是当时人类对太阳热烈崇拜的结果。或许,在当时人们的精神世界里,人可与天地万物同构,其意识形态的层面似乎还未脱离万物有灵的多神崇拜,遍地神灵,巫满乾坤。

虽然今人无法知道史前人类崇拜神灵究竟始于何时,也不了解史前人类祭拜的神灵种类究竞有哪些,更不能像现代三维电脑科技再现其演绎的过程。

△桂阳县千家坪白陶遗址出土文物

千家坪陶器表面各种精美诡谲的主题图像,一方面代表了当时人们审美视觉下的艺术构图及精湛技法,另一方面则从精神层面上反映了当时人们的心理活动及思想意识,因此,具有更深层次的社会功能,而且,后者意义可能更大。从各类考古材料分析中大体可知,至少在距今六、七千年前,可作为祭拜的各种神灵应该普遍出现在各个不同的部落之中了。

桂阳千家坪陶器表面发现的大量鸟兽以及太阳、八角、山水、树木等题材,显然是人们对这些物像祭拜的结果,或可称为“神灵”,也足以证明早期人类单个个体的渺小和在大自然面前的无奈,只能幻想出众多的神鸟和神兽图像,可谓史前鸟兽合崇的典范。这些或许是想象或许是真实存在过的神兽,在《山海经》里比比皆是,单眼獠牙大嘴尖角怪兽应有尽有!

千家坪白陶众多的神鸟为具象图像,比较容易识别。不过,也有简化形态,有的只见眼睛,有的只见羽翼。少数形态抽象者,更是难以辨识。“鸟”字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一般作喙、冠、首、身、羽、尾、足之形,其本义为长尾飞禽,后引申为“凤”。

从严格意义上讲,千家坪遗址发现的神鸟图像是南方古人类的想象,与北方石家河文化罗家柏岭遗址及殷墟妇好(M5)发现的玉凤图案是有较大区别的。罗家柏岭遗址出土玉凤呈C型团风,股墟妇好墓出土玉凤体态修长,作回首欲飞状,二者与千家坪所见长冠钩喙、羽翼振飞的神鸟有极大差异。

在新石器时代,许多地方首先发现的都是鸟形图案,包括庙底沟彩陶、河姆渡术骨雕等,后来才逐渐被玉凤替代。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空间,时间有巨大的弹性,万年的时空往往压缩在一片万年不变的陶片上,个中巨大的空白和缺失,后人无法弥补和考证,但是过程的变化肯定非常精彩和丰富,变化的痕迹就一点点体现在这些被大地掩埋上万年的白陶上。

千家坪出土的白陶神兽具体形象已无法考证。然而,面目狰柠的神面,却是神兽在艺术表现上的常见模样,包括良渚玉器、商周青铜器、汉基滑石面具以及至今仍流行于武陵山区的“摊面”等。

从千家坪发现的神兽观察,兽面构图已经比较完整,而且有了固定形态,比如都有龇出的擦牙,有的还有圆瞪大眼和长舌,狰狞之态令人惊惑不已。不过,也有的简化到只留下一张献着療牙的嘴,这应是史前人们制作神兽的简化图形。它并不是表示神兽的一个头面,而是以头面代表神兽的本体。也就是说,头面只是神兽完整形态的一个象征,是一种简约造型,这与后来良渚文化神人兽面有点类似。不同的是,千家坪简化的神兽,獠牙尚存,而良潜最经典的简化,就只留下了神的一双眼睛。前者突出療牙的狰狞之态,后者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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